张洎捋着四寸长的白须淡笑道。这老头看似是在欣赏年轻后辈,奋发有为,实则心中嫉妒:我张洎也是年少有才,博通坟典。只可恨生在那南唐小国,不得大展鸿才。不过现在,这寇平仲已以兄长事我,而他又被当今官家视为肱骨之臣,正好助我……
正想着,却听得寇准“咕咚、咕咚”的又狂饮了起来。
“平仲,且慢些喝,老哥哥我有事相询呢。”张洎看着寇准狂喝不止,不由有些担心下面的谈话,他能否尽力思考。
“爽快!”
一银壶的烈酒最后被寇准扯开盖子,一饮而尽,清水样的酒液顺着寇准的胡茬子满满当当地乱飞,让人不敢相信这竟是当朝副相。
喝完后,寇准已有了一丝醉意,张口道:“偕仁兄,恁不用问,吾也知道。不就是昨天说的如何更进一步吗?恁说官家也是,偕仁兄在翰林多年,怎么也不往上推老哥哥一把?”
“唉(三声),官家心思非是我等可以猜测,平仲慎言。”张洎故作正经的样子,还似为官家着想,其实寇准这句话正是张洎的心病所在。张洎在翰林多年,和他同在翰林的苏易简也早早成了参政,眼见得年岁日长,如何能不心急如焚?难道真是南唐旧臣的身份使得我不能再进。
在张洎满腹心思之际,寇准继续说道:“偕仁兄,恐怕官家犹有心结未解啊。”
“难道是我南唐旧臣身份?”张洎终于忍不住了,急忙问道。
“非也,非也。偕仁兄,当初恁劝说李后主固守城池,誓死不降时,太祖都没杀你,转而让你判了刑部。咱们这位官家,自比文皇,更不愿输给他大哥了。因此,旧臣身份倒也无妨。”寇准显然没有喝够,拿起另一个银壶,继续自斟自饮。
“那是?”张洎现在真是有点糊涂了,身体前倾,双手按在圆木桌子上,恨不得把寇准正往嘴边靠的酒壶夺下来,让他一口气说完。
“偕仁兄,你可记得潘佑?”
“潘佑?他不是在家中自杀而亡吗?”张洎一听到这个名字便心中冷汗直冒,但仍面带疑惑地继续问寇准。
“哈哈哈,偕仁兄也不对寇某说实话吗?那潘佑之死怕是偕仁兄出了大力气的。”
“平仲可不能信口开河啊。那潘佑自己接连上书八道奏章,甚至最后诟骂李后主,取死之意甚显,最后在家自缢身亡,可绝不关为兄之事啊!”张洎自然是绝不肯承认的,只是摆手。
“就当偕仁兄和徐鼎臣①没有在后面推使潘佑上书吧。可是,偕仁兄,某能略过这件事,咱们这位官家难免心中有刺啊。兄可记得淳化年间的事?想那冯拯与尹黄裳、王世则、洪湛伏在阁下,请官家立许王元僖为皇太子,官家一怒之下,全都贬往岭外。难道册立皇太子不对吗?早日定了国本,大宋才不会飘摇。偕仁兄,某再问你一个问题,这次再不说实话,某可吃完酒后就家去了啊。”
“平仲且先问便是。”
“兄能给官家说一个字吗?”
张洎琢磨了会,有点迟疑,见寇准不耐烦了,才低声说了一个字:“疑。”
“正是,咱们的官家真真生性多疑。官家为什么把他们全部贬往岭外,正是怀疑他们集合在许王之侧,恐有不臣之心。那偕仁兄现在知道,官家为何不往上提提你了吧?”
张洎心中恻然,涩声说道:“无论吾做没做过那件事,官家都会认为是我设计害死了潘佑。”
“嗯,偕仁兄知晓便好。”寇准夹起一块炒肺片,送往口中。
张洎沮丧地吃了口羊羔酒,正苦恼间,又见寇准神色如常,心中一动。
“不知平仲,有何教我?”说着,张洎站起身来,朝寇准作了个揖。
“哈哈,偕仁兄且坐下,某既然吃了这顿饭,必然要有所回报才是。不然日后,哪里还有颜面和兄一起再来吃酒?”寇准也不回礼,大马金刀地受了这一揖。
张洎坐定后,两双老眼直勾勾地盯着寇准,也不再开口。
“偕仁兄在翰林可还有江南故友?”寇准拿起一个猪羊荷包问道。
张洎一怔,想了想道:“尹熙古、吴郢②在江南时,均受我恩惠,曾经帮他们说了不少好话。”
“这就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