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遗失了心爱的礼物,在风中寻找,从清晨到日暮。
很低沉。
很压抑。
很憋闷。
陈皮的声音从扩音喇叭里传出来,真的不是很好听。
认真评判,不能说五音不全,但跟好听,那是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甚至比的水平都略有不足,唯独能找到的亮点,可能就是感情吧。
就算是楼下的吃瓜群众都能听出来。
陈皮这歌里。
是有感情的,真感情,这胖子是真的在为一个孩子唱歌,是真的在劝说一个孩子,怎样一步一步找到回家的路。
我亲爱的小孩,为什么你不让我看清楚。
是否让风吹熄了蜡烛,在黑暗中独自漫步。
亲爱的小孩,快快擦干你的泪珠,我愿意陪伴你走上,回家的路
陈皮没有孩子。
他还只是一个学生。
这歌里唱的孩子,说的是我们每个人自己,每个人都是亲爱的小孩,当然,也包括火蛇里的鬼婴。
陈皮想告诉鬼婴。
我们是从哪里来!
我们应该怎么走回家!
可火蛇依旧猛烈,藏匿在火蛇中的鬼婴,并未有任何的改变。
不仅没有改变。
那楼道中的火蛇,还非常迅速的朝陈皮这个方向扑过来,仿佛长了眼睛一般,所有其他楼层的火焰也全部像长了眼睛一般。
黑压压。
全部涌向陈皮。
亲爱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朋友都已经离去,留下了带不走的孤独。
根本不管身边的火焰。
陈皮也管不了。
没有心思。
没有能力。
没有意愿。
他就想把这首歌,好好的唱给那个受尽摧残的孩子,那个在冰与火炼狱之中煎熬这么多年的孩子。
亲爱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遗失了心爱的礼物,在风中寻找,从清晨到日暮。
噼里啪啦的烤焦声音。
陈皮最外面的一层皮肤已经开始变色、翻皮甚至冒出来一滴一滴的油脂,活像是一只炭烤大猪蹄儿。
剧痛。
煎熬。
撕心裂肺的疼。
“哥哥,这就是宝宝平时的经历,舒服吗?”
“哥哥,疼得话就喊出来啊,你又没做错什么。”
“哥哥,你为什么要替那些不相干的人做这么多事情啊,宝宝想不通。”
“哥哥,宝宝不想烧你,宝宝也不想听歌,这歌真难听。”
“哥哥,宝宝不喜欢这首歌,你能不能别唱了。”
小奶音慢慢变成了幽森的呵斥。
满是火焰的病房楼道中,陈皮几乎快要被火焰吞噬。
但是他不为所动。
扩音喇叭融化成塑料液体,陈皮就靠嗓子干唱,不断的唱,大声唱,声嘶力竭的唱。
我亲爱的小孩,为什么你不让我看清楚。
是否让风吹熄了蜡烛,在黑暗中独自漫步。
亲爱的小孩,快快擦干你的泪珠,我愿意陪伴你走上,回家的路。
轰隆。
南川的夜空中又开始响起闷雷。
轰隆隆,轰隆隆,雷声震耳欲聋,却不见雨水掉下来。
嘎嘣。
嘎嘣。
噼里啪啦。
陈皮侧面的一扇门被火焰烧断了梁,整个砸了下来。
闪了闪身子,陈皮根本不理会这些外物,他只是支撑着身子,慢悠悠的站了起来。灵海处,一股一股的寒气流窜全身,护住心脉,护住要害,并且提供呼吸所需的氧气。
虽然无法完全抵挡那种痛彻心扉的灼烧感。
但是。
起码陈皮还活着。
活着好。
活着就能继续唱歌。
小小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
唱出小小的小孩这句话的时候,陈皮开始朝火蛇中央走去,每走一步,就会唱一句歌词。
每唱一句歌词,感觉心门灵海处的那一碗灵气逼人的水就会少几滴,一滴一滴的减少,一滴一滴的被陈皮榨干。
漂亮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
啪嗒。
陈皮眼角忽然有些湿润。
他想起了那鬼婴最初的呢喃,他没有名字,他没有父母,他什么都没有,他只看到过恶,只有恶,除了恶,一无所有。
聪明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
陈皮眼角的湿润逐渐汇聚成一兜水泡。
啪嗒。
啪嗒。
重重地砸在病房走廊里。
掷地有声。
这鬼婴多聪明啊,他自己学习了那么多知识,没有怨言,没有玩伴,真正的没有童年。
亲爱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
嘴里唱着亲爱的小孩。
陈皮从火蛇的尾部,一步一步走到火蛇的中央,整整走了一百三十八步,整整掉了一百三十八滴泪水。
白色的泪掉完了。
青色的泪掉完了。
血色的泪掉完了。
当陈皮终于走到那个紫青色鬼婴面前时。
二百斤的胖墩。
哭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陈皮的哭,没有任何声音,一声抽泣都没有,不是不会,是羞耻,对自己身份的羞耻。
漫天火蛇中。
陈皮缓慢的举起一只手,慢慢的靠近那个鬼婴,慢慢的,慢慢的,仿佛生怕惊扰到他。
歌声,在火焰中终于有些听不太清楚了,只模模糊糊听到重复的一句:“亲爱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亲爱的小孩,亲爱的小孩,亲爱的小孩”
冰凉的触感。
仿佛水晶。
陈皮的手指终于碰触到了鬼婴的皮肤:“宝宝,哥哥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皮肤渗着一层烧烤红,陈皮拍了拍自己的肩头,望向楼外。
鬼婴懵懵懂懂,眼瞳微微皱起:“哥哥不怕?”
陈皮叹一口气:“因为无恐,所以无惧。”
鬼婴指指陈皮肿胀的肩头:“我坐上去,你会更疼,已经被烫胖了好几圈。”
陈皮哈哈一笑,抖了抖肩膀:“哥哥这不是胖,是可爱的膨胀。”
鬼婴撅撅嘴:“可我还是不能就这么走。”
顺着鬼婴的目光。
陈皮望向楼外。
围观的人群中,有吃瓜群众,自然有这医院职夜的员工,还有陆陆续续赶过来的领导。
其中。
有一位大腹便便的胖子,看上去比陈皮都胖,最少也有三百斤,脸颊上的赘肉晃啊晃,双手叉着腰,正在不断的呵斥。
呵斥那些员工去救火。
呵斥消防员为什么来的这么慢。
呵斥周围的群众为什么冷血至此,都不去帮忙救援。
这胖子叫袁德贵,是这家民营医院的大老板,二十年前鬼使神差改行做医疗之后,迅速发家致富。就连这身子骨,都跟着膨胀了好几倍,也不知道那肚皮底下塞得是些什么鬼东西。
几年来。
虽然医院里一直都有这样那样的风言风语,可袁德贵依靠自己强硬的手段,还有万能的金钱,对那些反对自己经营策略的人和事,一一打压。
买婴最早就是袁德贵想出来的赚钱路子。
整个产业链甚至都是他一手搭建起来的,为此他也颇为得意,捏着手腕上一串佛珠,袁德贵面色阴沉的盯着那起火点。
身旁浓妆艳抹的小秘书,闷愤的抱怨:“院长,这火肯定是妇产科不注意安全隐患,或者就是那些从乡下来的农民,随意使用电器引起来的。这群狗东西,记吃不记打,真想扇他们几个大耳光。”
袁德贵瞅了瞅身旁无人注意,然后眯着眼,捏了捏秘书的柳腰:“还说别人,你自己不就是个小泼妇吗,怎么着,半夜被喊起来,这么大起床气?”
小秘书冷哼一声,眉宇间却满是春色:“哼,谁让你今晚回家的,看看看,老天爷都在警告你呢。你就不应该回家,家里的黄脸婆有什么好看的,你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把咱俩的事情给办了!”
袁德贵拉了拉脸色,手指捏动佛珠:“你懂什么,离婚哪有那么简单,难道你想财产凭空少一半?”
“不行!”
“绝对不行!”
小秘书摸了摸自己的肚皮:“你的财产,都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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