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了,也不知道这一节时间是长是短,蒲英抬眼看到司于在黑板上密密麻麻写了一黑板,低头触摸自己手里的杯子还存有余热。一个人要多努力才会如此优秀?所谓干一行像一行,说的就是司于这样的人吧?褪去白大褂没人怀疑他是老师,拿起粉笔没人怀疑他是医生。
要混在学生当中溜出去吗?那样也太有损形象了,而且样子一定及其狼狈,应该优雅而不失风度地离开。
“陈尘,先不要走,我有话问你。”
“蒲老师,怎么了?”
“叶柳绿今天怎么又没来上学,我看到昨晚你跟她坐一块,你是否知道一些情况?”
“她给班主任请假了,但是……”
“但是什么?她父亲不让她来上学了?”
“好像是,但是叶柳绿跟我说了,要是你问起来,就让我告诉你,她无论如何不会放弃走进大学的机会,她会处理好一切。”
蒲英用偏度很小的余光扫视活动黑板处,发现并没有人逗留下来,这才舒了一口气。
“好,我知道了,要是下午叶柳绿还没有来上学,你就来办公室告诉我一声。”
“好的,蒲老师。”师生一起走出了美术展览室,“蒲老师,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就是蒲英和易杨的事,她们闹得很僵,而且易杨叫了其他班几个女生,好像今晚要跟蒲英干架。”
“什么?易杨她……”这是有什么样的血海深仇要动手才能解决?这些学生表面看起来一个个乖巧可爱,私底下全然一派流氓地痞作风,怎么会教出来这样的学生?
“蒲老师,你不要让易杨知道是我告诉你的,不然我会很难做人。”
“好,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回家吃饭吧。”
打架?群殴?单挑?围观?这些词好久没有用过了,便误以为这热心沸腾的青春繁花似锦、祥和安宁?谁说青春只有懵懂与朦胧,当你踏入那一段烈火般灿烂热烈的坡路,那一路的狼烟烽火,宣示了这一程兵荒马乱的惨烈与英雄孤胆的凄落。
蒲英摇着水杯,无意间来到了木椅旁,她一直惦记着这把木椅,这椅子上同样镌刻着她不为人知的峥嵘岁月。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她就结束了兵荒马乱的岁月,迎来了盛世岁月静好。
打架,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那件事仿佛发生在别人身上,仿佛挨打的也不是她,蒲英最怕的从来不是拳打脚踢制造的疼痛。在她的脑子了每天回旋的是那些时不时如孤魂野鬼一样嚎叫的声音,就像一锅沸水煮着。
“蒲草草。”声音熟悉亲切。
蒲英转过身去,她要答应的兴奋如潮水清晰地退去,但是她的眼睛无法挪开,因为任何细微举动都会暴露她等风雪飘来的恐惧,她等这人归来的煎熬。她一转身,海棠花落满校园,就像八年的等待有了归处。
海棠依旧,斯人如故。
“你回来了?”蒲英两只手紧紧握住杯子,就像握住幸福那样用力。
“嗯,最近还好吧?”司于两手插在裤兜里,满面春风。
“你的白大褂呢?”她还是蒲英,因为只有她会这么问。
“脱了,太扎眼了,一眼就认出来了。”脱了白大褂还能认出他来的人,自然是认得他是谁。
“苍石县的风景真不错。”蒲英突然毫无征兆地夸起家乡来,蒲英不爱家乡,但爱家乡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
“谁说不是呢?好山好水好风景,所以,我们都回来了,老师回来了,医生回来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不管蒲英说话挖了多少坑,司于都能一一饶过,回头再一个个填满。“成栋市什么都有,我还跑回来,应该属于典型的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贪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