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凝露和月儿告了别,不情不愿地朝自家小厮等候的方向走去。月儿也就加紧了步子,匆匆奔向周惟民,“舅舅,你从天津回来了?”
“昨天刚回来,走,咱们去酒楼找时予,正好有件事情和你们商量。”
周记酒楼的二层,因为在楼梯拐角处另辟蹊径地单单隔出了一个小空间而成了周惟民他们三人“大隐隐于市”的秘密碰头基地。五年前,周惟民留下了月儿和时予,并把月儿送入了女子学堂,若愚因为生性不喜读书,惟民也没有强迫他,给他在酒楼里谋了一份跑堂的营生,一来学学手艺,二来也好收集一些时局消息。他自己则照例还是东奔西跑,广州虽然是个大本营,但一年都头也不会落脚几次。
“舅舅,你是说又有新任务了?”一听闻有暗杀任务,月儿就抑制不住心内沸腾的小九九,眉飞色舞地追问道,“这次是个什么人?”
陆时予露着与月儿截然相反的愁眉,尽管俨然已经是个“老革命”了,但谈论起舞刀弄枪的事儿来,还是胆颤心怵,“舅舅,上头怎么老给你派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你明明就是个书生,动动笔杆子就得了,非得让你动枪杆子。你是不是在上头得罪什么人了?专捡这些鬼门关外的任务给你派?”
月儿深深地给了时予一个大白眼,方才侃侃而谈的陆时予当即就噤了声。不管怎么油腔滑调也总能在月儿一个眼神之后及时刹车的时予也让周惟民忍俊不禁。
“亲英买办秦浩康你们听说过吗?”
陆时予抢答,“怎么没听过,就是英国人的一只走狗,这几年把英国的军火私下里卖个各路军阀,替他英国老爹发了不少战争财,还偷偷贩卖鸦片,简直就是......”
“罪大恶极,这种毒瘤我们赶紧拔除吧。”月儿已经蠢蠢欲动,巴不得马上就将子弹上膛。周惟民却笑而不语。这几年,他把孩子们留在广州,不似当年带着若愚东奔西跑那般,心内多少还是有些歉疚的,可慰的是,孩子们都很独立,月儿自不必说,一向皆是乖巧伶俐的,但沾上了不少小痞子习性的时予,虽然还是油嘴滑舌,却也善于察言观色,一面抱怨着革命太苦太累,一面也为他留意着广州的时局,搜集了不少有效情报。
周惟民悠然地斟了茶,把茶杯顺着桌面滑向月儿和时予两个方向,因为力道拿捏得当,茶水微微荡了几缕波澜,并没有飘洒,“时予说的没错,秦浩康确实是英国买办,他表面上看着只是个商人角色,其实私底下和各派军阀勾结往来,现在国民革命军正在计划北伐,在这之前,我们要把这个人除掉。”
“说吧,我们能做什么?”月儿摩拳擦掌,一脸亢奋。
“这次的任务和前几次不一样。秦浩康这个人,警惕性很强,也很难接近,我们想要下手,必须取巧。上面给我们的安排,就是潜伏在电影院,趁他离开的时候,一枪毙命,机会只有一次,所以需要枪法又快又准。”
陆时予松了口气,听舅舅的意思,秦大买办非除不可,不容有失,他和月儿也就勤快地跑跑腿,传传情报,并不会有多大的危险,“要论枪法狠绝,谁也比不上咱们的师父勇叔,对吧,月儿?”
时予口中的勇叔,是他和月儿的枪法师父,也是革命同志,脸上卧着三道刀疤,一看就是个“冷血”杀手,当然,他的冷血只是相对于猎物而言。他和月儿头一回见勇叔,就是在近郊茂林里,三米开外吊着的玻璃瓶,在软风的触弄下还摇摇晃晃着,就被他一枪枪击破,尽管不是百步穿杨的玄乎,但十之一二的失误率,也足以叫月儿看呆了神,当即就要跪地拜师。
月儿自然点头允同,“这次的枪手,也还是师父吗?”
周惟民却出乎其意地摇了摇头,“至勇上回任务暴露了,现在案子还没清干净,他暂时不适合在公共场合露面。所以这次的枪手,就是你们两个。”
陆时予刚入喉的一口茶差点喷出,“舅舅,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月儿则轻描淡写地睇了他一眼,一副“可不可以有点出息”的表情。
“我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吗?你们已经十八岁了,就算单独完成任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况且还有我替你们安排和谋划,所以谈不上有多危险。”
月儿神色笃定,“舅舅你说吧,一切服从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