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记事起，我就知道，我是个女孩子。”胡一一转头看了眼林越之，轻轻把头靠在了那个看上去很可靠的肩膀上。林越之挪了挪，让胡一一靠的舒服些。安静了好一会儿，林越之没有问，胡一一也没有说话，一个在整理思路，另一个在让对方整理思路。

“S市是一个，重男轻女很严重的城市吧。我第一次知道这个事情，是我妈妈对我说，你要叫我姨妈。我父母都不喜欢我，这个我一直都知道。我从出生，就被抱到了外婆家，没有喝过一口母乳，四岁我才知道那个一个月来一次的女人，是我的母亲。外婆和姨妈住在一起，姨妈家有一个大我一岁的表哥，我没有真正意义上地上过幼儿园，都是跟表哥一起，在村里的幼儿园呆着。那个时候我问过外婆，别人都有爸爸妈妈，那我怎么没有，有天我对着姨妈叫了一句，妈妈。姨妈愣住了，然后摸摸头对我说了句好孩子。”

“四岁那年，那个城里来的光鲜亮丽的姨妈抱着个小孩子，外婆很开心，给那个小孩子的襁褓里放了个长命锁。姨妈却没有说话，只是递了个红包。那天晚上我问外婆，阿嬷，你也有给我那个项链吗？外婆没说话，让我快睡觉。第二天，我听见姨妈和城里的姨妈在吵架，大概就是说我叫了姨妈‘妈妈’，这样对小孩子不好。城里的姨妈说等要上小学再说吧，到时候想想办法接回去上学，后来我听明白了，那个城里的姨妈是我的母亲，那个城里姨妈抱着的小孩儿是我的弟弟。”

“后来五岁的时候要上小学了，我被接回城里，我以为我母亲想通了，让我叫她妈妈。我和他们住在一起很开心，真的很开心，而且我回城里的那天，我的外婆还给了我一只长命锁，比那个小孩儿的要漂亮，我认为。只不过，那个时候有多开心，后来就有多绝望。”

“每天都要拖地洗碗擦桌子倒垃圾洗弟弟的衣服收衣服叠衣服，你能想到的所有家务，都是我一个人在做，拖地要用消毒片泡的水，如果不做的话会挨打。你看我的手。”胡一一举起自己的双手，五指张开，林越之错愕地发现，没有一个手指头是笔直生长的！全都畸形怪异，指节粗大。“很丑吧，以前我喜欢过一个男孩子，他拒绝我的方式是在班里贴了一张我的手和鸡爪子放在一起的图。”

“刚上小学的时候，在班里我是个怪物。鞋子是哥哥穿了退下来的，书包是村里的小店买的，文具只有一支中华牌铅笔和一块橡皮擦，我不会梳头发，别人一会儿麻花一会儿丸子头一会儿双马尾，我永远都是胡乱绑在脑后的马尾。我们的校服有可爱的小短裙，真的很好看，枣红色的，里面还连着个小底裤。我只穿过一次，受不了同学们打量的眼光。我的腿上都是疤痕，竹子抽的，衣架打的，拖鞋扇的，很丑。那次是因为老师强制要求，好像是班里有个什么活动，要统一服装。打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穿过短裙。我在班上一直都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小孩子的世界很简单，放学一起去订了牛奶的地方喝一杯牛奶，然后去家教园写作业玩游戏等父母来接。我问过我母亲，可不可以给我办一张牛奶的卡，我也很想和别的小女孩儿一样一起站在那里排队取牛奶，听她们说漂亮的裙子和新奇的文具。”

“你猜我母亲说什么？你肯定猜不到，你大概都没有想过还有到五岁还没喝过一口牛奶的小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