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熹微微摇头,微笑着并不打断她的话。
她当时也是惊慌的,不过,因为她早已料想到自己会有被问话的一天,既然明白了他此行为何,便心生几分底气,但是,怎么着也应该是掩人耳目才做得稳妥啊……光天化日之下绑人,她还是万万没想到的。
这一日的午后,她睡了一个回笼觉,不似梦中应有的恍惚,记忆却是瞬间一派清明。
作为祝明宴,她仿佛再一次回到了过去,没有溯本求源再见至亲的欢喜,反而有长泪沾湿了枕巾。
……
晋康十八年。
那一晚,仙岐门火光冲天。
不知哪儿来火,竟是在半夜里燃起,无一处幸免,哭喊声彻天,触目之处非死即伤。
“天火。”沧桑的声音响起。
一词终了,群聚的人倒是不再哭喊,他们面目决然而又怅惘。
终究是来了。
一座小院内,一个女娥口里呛着灰,狼狈地倚坐在墙边,身上的灼烧感折磨着她,疼得她无法动弹。
火光映照之下,她灰头土脸还带着伤,眼泪和灰尘搅和在一起,几乎让人看不清面容。
哭腔在一旁传来,“小姐,别怕。”
昙枝哆嗦着摊开一小块纸包,把一颗乳糖送入了女娥的嘴里,说是劝她不哭,自己却已经哭得压抑而又绝望。
祝明宴牵着唇哂笑,亏她还以为这又是祖母的一场玩笑,可是等她回神发现事情不对劲时,父亲和祖母都已经不见了。她瞬间泪崩,含着因温热融化了的糖块,这般滋味,违和的甜腻感刺激着痛苦的神经。
她走神闭目,想起了父亲祝铭。
“阿宴,好巧,竟是轮到我们这一代了。”祝铭曾经对她说,“几百年来自然失衡,天道微缈,怨邪已经过盛了。”
“这是警示,我们祝家过得太安逸,是时候要做个了断。这是好事,按世代传下来的规矩,仅需我们祝家一人,就能调灵平衡。”
“这是众望所归,是千万生灵所期。”
“在那个时候,天便点中了我。”祝铭说着,似是回忆起当年那场由祝家主持的祭天祈福礼,还在感叹那惊鸿盛况。
开场清乐声一经涌起,霎那间百官朝拜,皇家亲临以表崇敬天地,万民摆宴祭拜,香灰落满供坛。
祝家子孙好不风光。
“好巧不巧,那时便是你降生之日”,他笑意盎然,“你可要记住,调灵是我们的使命,是祝家长盛不衰的根源,是老祖传下的道义所在。”
尖叫声戳破了幸福的伪装。
“祝铭你不要去!我不准,没有爹,我还要这些素不相干的人做什么!”
眼前的男人忽地含着泪光,恨铁不成钢地斥责她,“孽畜!你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道理与教化十几年你都白学了吗!对得起祝家对你的栽培吗!”
她泣不成声,她自然明白,大爱与大善造就万物苍生,立百福之基,只在一念慈祥。
可是她不想。
在火光之中昏厥又转醒的时候,已是几天后。
“昭示有变啊,这天火竟然怪异消失了,也并不像祖辈记载的那样一个流程。”
“有留下什么指示吗?”
“按我们卷宗的记载,应该是会有什么的,只是经查验,并没有发现天火之后有了什么变化。”
族叔辈的家长在祠堂里商议着这中断的显像。
而她只是坐在闺房的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人儿。
她试着闭眼,再一睁开,一道半莲花状灵印浮现在饱满的额前,微微泛着莹光。
她有些讶异。
罢了,也许那大火就是祝家又一个闹剧,只是中途挫败没骗着她只得灰溜溜收场了。
她自我说服后莞尔一笑,伸出素手捉光,手中一张画到半成的符箓片刻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