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漕在前。
极度的疲乏让他常年绷紧的神经骤然松弛。
他放任,不再怀揣着一丝顾忌地奔马探花,尽显属于这个年纪的风流姿态,也是本不应有任何羁绊的欢脱释然。
直到夹着马腹的腿根内侧隐隐酸痛,他才慢了下来,开始聊赖地溜着马,一边又估摸着后方追来的时间,且笑得酣畅淋漓。
积雪惯能消音,已值正月,尽管这个时候的雪已经融得差不多了,柴襄所居的院落这边,也半点不受坊市纷扰。
上下一碧万顷的天光,恰是照得宽巷内积水空明。
慢慢地,他掉转马,拐进了院落。
抬在颈前将要拉开风氅系带的手一顿。
眼前刀剑在他出现的同一瞬间尽数出鞘,鼓噪的威吓声几近刺破耳膜……
是以弦崩。
倒跪在地的那一刻,茫茫巷口,竟是仍旧没有等到那人。
自嘲一笑后。
眼中澄芒,再不复见。
短短才不过一日,风声便洋洋四走。那名曾在望璋宴上名噪一时的孙姓郎君,自恃才气竟递交馋文,意图攀附前来临清吊唁族亲的知府大人,怎料碰巧是巡检司先来接洽,兜兜转转,一沓文章竟先落到了巡检司司直的案头上。
知府大人是什么人物,他的清名怎容这般小人辱没?那司直便大肆声张,说要为知府大人正名,忙不迭就喝令将人捉拿问罪了去。
……
“他孙漕,心思藏得极深,这样的人,日后你根本看不透,于你的性情而言,绝非良交。且不说我们了,你更不会得知,如他这般心思重的人,还有多少隐秘。”
李淙肃容道。
李淙阅人众多,自认看人极准,此青年,如今但可称之一声矜傲罢了,可是迟早有一天他会迸发出身子骨里蕴压的、他几十年都未曾在旁人身上体会到的一股莫名的气焰。竟让他这个年长者也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惴惴不安来。
如此秉性,断不是官途的好前兆。
“不过事已至此,眼下这般境况,倒也是好。”
柴襄不接话,但并不代表他对事情始末一无所知,当他于近郊陡然被一行人拦在途中之时,便已经预感不妙。
思及此,只怕自己,也已经被孙漕划入算计于他的名单当中。
但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最先把他强行划入这份名单里的,未必是孙漕。
眉宇间隐隐笼上一层郁色,只是轻描淡写地就被他散去,恢复平静,仿佛从未有过。
良久,李淙觉得单方面输出,也是说得差不多了。
终于,等到那人有所回应。
“子襄只是闹心。”他端坐着,蹙眉轻叹一声,似漫无目的地侧了脸,语气轻松,双目却灼灼递向立在尊长身边的一位近侍。
“不知何时,于我府门内室长驱直入,竟像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了。”
李淙瞳孔猛的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