惦念她这个曾给她惹过不少麻烦的外孙女,怎么都让宋知熹觉得不太真实。
预感同时告诉她,就凭那几个仆役的身材力气,换上一身行头就能应聘护卫,像极了寻常人家出门负责马车护送的打手。
男人坚实的步伐稳稳传来,宋知熹支起耳朵,连忙回身看去,回应她的却不是宋渊。
“你父亲已经自请进了诏狱。你,休要再自行闹腾!”杨居山眉锋高攒,看着她道,“让他安心,他才好全心应对。”
舅母唐寰从后面小跑过来,啊呀喊了一嗓子,“有你这样做舅舅的吗?知熹打小失了母亲,你妹妹还在时都舍不得骂她,你又怎能说出如此重话!”
杨居山心里叫冤,他平日说话就这个语调,就连喊杨棠的时候也没差,都不见她像这样发急。
但转念一想,作为一个小姑娘,母亲不在,如今父亲又蒙难,实在不该打击太过,他清减了声音,知道外甥女是个明理的,但也随了她爹有几分执拗,不告诉她她反而会自作主张,起主意去四处探问,索性,就将那日事情的始末言简意赅地讲了出去。
昨日早朝,御史台一鼓作气弹劾文史院贪墨,能进文史院的京官都至少是二甲进士出身,背后的姻亲关系和师生关系错综复杂,只要不是犯了皇帝的忌讳,难免会通同一气。
御史台劲战辩驳,直指端倪,引得圣上重视,下令封查文史院,就在御史台占尽上风后春风得意之时,一直缄默的奉常属官太史令孙漕又一步出列,提起几日前就应该到贡国库的一批兽金碳,吸引了圣上垂目。
谁料他下一句,便公然举报监察御史宋渊自恃重臣显贵,倚仗皇帝垂青,与京城荣升票号权钱交易往来,私下结营倒卖贡品,败坏官德,如若属实应当彻查严惩,否则引人效仿后患无穷!
一番不急不躁的义正言辞,配上条理通顺的实情推断,言之凿凿,引起满朝一片哗然。
监察御史当即点出孙漕所言实属构陷,但又无法明确地割离出自己行为与孙太史一番判断的联系,竟也难以佐证自明。
御史台独立于六部直属圣上调令,尽管因为不避讳弹劾,少不了得罪人,但又不是黄毛小儿,明里暗里较劲也还有个底线,宋渊为官多年从未受过这般辱没,以一句“不敢自诩小节无亏,但坦称大节无损”,传达出宁愿殉节的气派,当众就自拆官衔腰封,向圣上自请关押诏狱,任陛下受检,坐等一个公道!
朝臣都知道宋御史性情耿严,最容不下侮辱,眼下做得这般决绝,尽管震惊但也在意料之中。
兴许聪明点的人能才看得出来,这是做给皇帝看的。
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皇帝都露出了无言以对的表情,对宋渊道了句“还没说要把你怎样,自己就先为难自己了”,虽语焉不详,未再表态,但可见是任由他去了,当即又虎脸下令彻查,不得耽搁。
胆敢伸手伸到皇帝口袋里掏东西,这次一批碳火,保不齐下次就是什么了,皇帝早就有意要查,而宋渊这么一番大动作,正好给皇帝造了一个大肆盘查越权结党的、理所应当的台阶,顺着走就行了,省力又省口舌。
见宋知熹干巴巴地杵着,像极了被吓懵了的样子,杨居山说完便心生一丝悔意,朝堂深水非时务者不能懂,怎么能讲给一个姑娘家,倒弄得他像没有成见,故意吓唬人了。
伴着自己夫人的惊呼声,他发现宋知熹竟然要跑,结果几个丫鬟杵在那儿一副见怪不怪,一脸平静好像事不关己的呆蠢模样,杨居山才想起来这是在御史府上不是丞相府上,眉毛怒竖眼睛一瞪,忙对仆从提醒道,“拦住她!”
“拦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