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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老板留步。”
众声纷纭中,莫小笙突然一扯嗓子,大声对着刚刚那位老商的背影道:“倘若,我当真把这些蚕纱都买了出去,又当怎么说?”
那老商步子一慢,而后呵呵一笑,慢条斯理道:“小姑娘,我不跟你打这个赌。我好心提醒你,与其在这里争一时意气,还是想着怎么把这些货品收拾收拾,赔本贱卖了吧。”
说罢,这位又毫不留情地踱着步子,在一片哄笑声中摇头走开了。
莫小笙站在原地,虽说被嘟囔得分外不爽,但仔细想想,晏铭这个半吊子的主事当了这么些天,也确实没什么作为,怪不得人家说他不中用。
这位初上任,又是个年轻人,却压根儿看不出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举动来,每天除了在东阳城外的那几个土坷垃上游山玩水,就是跟着城守大人一起宴饮赋闲,更多还是闷在宅子里泡药罐子,着实是没干什么正经事。
不过前两天的时候,晏铭尚未显露出秉性之时,这些东阳的商户们倒是着实轰动了一场,一时间都把家里压箱底儿的宝贝们拿出来,说要给晏主事当成新年的贺礼,帮着晏主事祛病消灾,迎福纳寿。
但这些东西大多都奇奇怪怪的,比如明明是块玉如意却偏偏缺了个角,明明是箱五彩窜天炮却偏偏把引线跟火药交缠在了一起,明明是根野山参却偏偏不巧淋上了些有毒的药汁。
更有甚者,干脆把家里一直挂在屠宰场的狗头马面摘下来给这位主事送去,说要帮着晏铭镇邪避货。
鬼知道,那些呲牙咧嘴的头盖骨是却邪还是招邪用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些礼品总能给这位初来乍到、一身积病的晏主事一些惊喜,这个惊喜就是很可能有来无回,葬身于这西北茫茫戈壁滩。
好在,这位晏公子一句身体不适,便让冯九将这些礼物都回绝了。
各种杀人的明枪暗箭尽数被退还下来,这些商户有些惊慌,生怕自己这点想害人性命的心思被人戳破,之后少有宁日。
但事实证明他们确实想多了。
这位晏主事压根儿都不知道他们送了些什么,每天对着一堆京都堆积如山的信,一坐就是雷打不动的一整天。
几天下去,该憋的大招迟迟不见动静,这几位西北的老油子们彻底吃了定心丸,看来这位晏主事是折腾不起什么风浪了。
所以这些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的追随者们都一个个收了手,转而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毕竟西北通商令下,群狼竞起,有的是事情需要他们做呢。
所以,对于仿佛慢半拍——还遭受了算计的莫小笙,这几位除了报以鄙视之外,还保留了那么一些细微的同情。
而饱受他们同情的莫小笙,此刻正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些叽叽喳喳的人群,突然觉得心情分外舒爽。
这是一群多么丰沛茂盛又多么愚蠢的韭菜啊……
算了,他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莫小笙想到之后飕飕飞过来的小银票,顿时心花怒放,觉得这点儿委屈实在算不得什么。
在一旁的穆海看到莫小笙眼中止不住翻滚出来的财迷之色,又看了看还在嘲笑莫小笙的一堆商户,默默地擦了一把汗。
希望他们将来知道真相后,不至于哭得太惨……
莫小笙的蚕纱一道运回了各个店里的库房。收拾好一切后,莫老板转了转手里的一串钥匙,便心满意足地关门闭户,补回笼觉去了。
她这几天为了这批货能够顺利送到,也着实付出不少心力,每天都盯着沿途的几个商埠,很少能睡个囫囵觉。
好在谢天谢地,东西总算平安送到了。
谁知道银票这只猫死活不让她安生,看见莫小笙倒头就睡,先是待在房里来回打转,而后便在窗边一直对着什么扑来扑去,叮叮当当地很是热闹,喉咙间还发出饱含威胁的低吼声。
多次入睡无效的莫小笙只能强逼着自己爬了起来,她揉着有些惺忪的睡眼,正打算拎着银票的脖领子胖揍一顿。突然定睛,发现窗台上好像还真有一道小小的影子时不时掠过。
银票被莫小笙拎在一旁,发出一半愤怒一半威胁的嘶吼,转瞬间仿佛又要蹦起来大战三百回合。
莫小笙来不及安抚银票,上前两步查看,突然就听到一声轻快又熟悉的叫声。
“咕咕——咕咕——”
莫小笙眼睛一亮。
此时此刻,一只白羽灰顶的鸽子,正站在窗台的外沿,滴溜溜地转着两只乌黑发亮的眼睛,打量着这位屐着鞋子、披头散发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