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沣深吸一气,吩咐下人搬好一箱财物,旋即他咬牙下马车。周围已经围上来几个家丁,将他团团围住,眼神颇为不善。
一个管事看到郑沣到来,上前恭敬行礼,但是言语中丝毫看不出一丝丝的敬意。他语气凉薄道:“在下李陈世家大管事陈知,恭迎郑守丞,不论郑大人有什么事,还是先请回去吧,这几日我族中举白事,不便待客。”
“烦请陈管事帮忙通报一下,本官来探望一下陈顼,陈年,李敬几位老前辈。”
陈知还想拒绝,但是看到郑沣眼神中颇有威严,他心头一惊,尚不懂为何这年轻人也能孕养出如此威势,只好拱手告罪一声,转身去通传。
不一会,他出来相迎,道:“老前辈们在灵堂,请大人过去一叙。”
按照大宣的律法,地方长官对地方是有足够的统治权的,即便是世家,也不能再守丞面前太过分,起码出门相迎是必须的。而此时因为郑沣自知理亏,加之这桩事捅到皇城去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所以李陈世家丝毫不在乎这些礼节。
郑沣也早有心里准备,吩咐下人跟上,他率先随陈知往里走去,李翰也跟在一旁。
灵堂设在别院,距离祠堂并不远。远远便看到几个垂垂老矣的老朽坐在灵堂旁,这里哭丧的声音更大,几个老者面色死灰,看不出来生气,便是一眼就知道他们不是有意要闹,恐怕是真的到了伤心处。
郑沣心下也一阵难过,是啊,亲手带大的孩子,不管是好是坏,都是自己的孩子。这种时候,怎么能不痛,怎么能不难?
郑沣上前几步,拱手道:“小子郑沣,今日不是奉化守丞,只是一个晚辈,前来吊唁陈公子,看望几位族老。”
一侧的一个老者,名唤陈顼,当下手中虎头杖敲得震响。陈顼年轻的时候也是一员将军,而今告老多年,但是身体依旧健硕。他皱眉怒骂道:“你这小辈!老夫现在恨不能食汝肉,寝汝皮!你倒是同我说说,昨夜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你在干什么?你在同你们一众官僚饮宴作乐!你倒是告诉我一声,你爹清廉一生,就是教你这么做事?他将奉化交给你,就是让你这样做事?”
郑沣看着已经赤红了双眼的老者,抬头道:“我父亲虽未教我为官,但是也曾教我做人。我虽然不知道什么样的官算是好官,但是我知道论功行赏,我知道将士们随我出征浴血,我就应该善待他们。老前辈你知道我是在饮宴,那你可知道我是在宴请剿匪的将士?你可知道我是在补偿那些重伤可能以后都难以再上战场的将士?”
顿了顿,他咬牙道:“我知道,治安不力,让百姓受难,说一千道一万都是我的错,我承认。昨夜我也一夜未合眼,整整一夜在彻查此事,只求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今日我前来,是想告诉诸位,我愿意承担责任,诸位有气有怨,我愿意承受。只求诸位可以暂缓府衙一段时间,好给大家一个交代。”
“说的轻巧!”另一个老者瘦弱许多,他正是族老陈年。他怒而说道:“红口白牙几句话便要洗脱罪孽,真的是好手段!老朽的孩子死了就想这样一笔带过?”
“小子并非想一笔带过,只是希望诸位族老给我一点时间去查清楚此事!”
陈顼抬手阻止了还想说话的众人,看得出在场他威望最高。他沉默片刻,缓缓道:“我等虽然不才,但是也都曾在朝为官,深知为官不易。不论如何,你能来负这份责任,我很是看好你。”
闻言,众人都以为他要就此作罢,纷纷急道:“陈兄,怎可如此!樊儿他……”
陈顼抬手示意他们不必多言,他看着郑沣,满眼都是阴冷,那一瞬间,郑沣心道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陈顼接着道:“现在樊儿的尸首就在灵柩之中。若是你以守丞的身份来老夫自然不敢说什么,但若是以晚辈身份来,那就别怪老夫我倚老卖老。今日你便恭敬给樊儿上三柱清香,樊儿或能瞑目。”
郑沣脸色铁青,他攥着拳,站了许久。陈顼锐利的目光便扫来扫去,如同猛虎利禽。僵持几分钟,郑沣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从下人手里接过三支香,在烛台点燃,持香对着灵柩鞠躬,深躬到底,恭恭敬敬三鞠躬。
然后正要将香插进香炉,身后陈顼再次以杖砸地,怒喝道:“我叫你跪下!”
众族老也眼神忽然迸发了一阵光华,纷纷起势道:“跪下!跪下!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