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均大惊失色:“父亲慎言,岂可如此妄议君主?”
“你刚还说,利国利民方为君子所为,天子有过,言官自可直谏,有何不可。”
“陛下平北乱,灭南楚,又轻徭薄赋,开通海路,四海来朝,自然是好皇帝。”
“嗯,利国利民的好皇帝……那就够了。”
“我再问你,倘若你本是平民之死,却打小被官宦人家收养,最后还承了爵,那你可还愿认祖归宗?”
灵均皱眉,这是什么比方,难道自己竟是收养的,父亲在试探他?“自然……愿意的。生育之恩不能忘。”看了一眼父亲的脸色,赶紧补充“养育之恩也重要。”
谢父若有所思,随后摆摆手:“你退下吧,我要自己想些事情。”
灵均有些犹豫,稍后鼓起勇气:“父亲有什么话不妨跟我直说!”
但两人此刻所思所想根本不是一回事,“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不该问的不要再问了!”
灵均看父亲是铁了心不打算告诉他,只好忐忑地离开了。
是夜,谢静芝拿着那封密信,进宫叩见皇帝。
皇帝看了信后久久不语,但捏着信的双手抖动地越发厉害。
宣帝步履有些蹒跚地扶起谢尚书:“这么说,你我本是亲兄弟?”
“臣惶恐!”谢静芝刚直起的膝盖又跪了下去,“这信也是娘娘过世之后才托人交给臣下的。臣下自然也无从得知。眼下太后家父家母均已过世,这个事情,臣实在不知——是否属实。”
“朕倒是想起一件旧事。”宣帝将信放在烛焰之上一把火烧了,“那时候朕和静芳也就十来岁吧,你那时候后应该七八岁。那时朕带着你俩在御花园玩耍,皇祖母跟母亲在亭子里叙话,说到朕与静芳同日出生,朕体壮如牛,她却体弱多病,不知道的话还以为朕是足月,静芳才是早产那个呢。母亲听了啊,当即就把茶盏摔破了,回宫之后,把朕身边伺候的老宫人全都遣散了,包括朕的乳母。后来,朕登基之后,派人去问候乳母,才知她从宫中出来的第二日就去世了。现在想来,这个悬案怕是解了。”
谢静芝跪在地上,不知该如何回应:“臣惶恐。”
“你惶恐什么,你是朕的亲弟弟啊。”宣帝坐下,话锋一转:“即便朕不是刘家子孙,静芳总是她的亲生女儿吧,太子也总是流着刘家血脉吧,她竟要朕传位给晋王!因为晋王才是她嫡亲的儿子!朕只是她争宠的工具!那她当初何必扶持朕登基?”
“朕儿孙满堂,除了太子还有四位皇子三位公主。若朕百年之后传位于晋王,天下人会怎么猜测?史官又该怎么书写?你是礼部尚书,你倒是说说,太子宽厚仁爱,是个人人称颂的好储君,朕要用什么理由废黜他,然后传位给朕的好弟弟?!”
“前朝倒也有子息繁盛而传位给弟弟的先例,只是……”谢静芝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挽救:“太后既将书信交给皇后,应该本就是心存犹疑的,并未有迫您传为晋王的意思。”说完壮了壮胆子,继续:“臣本想直接毁了这信,只当从来没看见过,但我想生而为人子,总该清楚自己的来历,知晓自己的生身父母,故而来面见陛下。此信只我一人看过,微臣定不会泄露出去半个字!”
“爱卿前些时日上书想要辞官归隐,朕没有同意。今秋科考,朕想任命你为主考官,最后帮哥哥一回。等朕再帮太子选些能臣,朕也请辞,咱们兄弟一起归隐,岂不快哉?”
“臣惶恐!”谢静芝对于皇帝这番话有些摸不着头脑,意思是秋闱之后陛下要传位给太子,自己做太上皇?
“罢了,你先下去吧。”
谢静芝出了宫才松了一口,乍暖还寒的初春时节竟出了一身的汗,内衫都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