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什么都没发生,那个随侍依旧纹丝不动。
瓦片替周巫证实了他话里的真实性。
佟因扶着飞翘起来的檐角站稳,风吹过来的燥热暖不起她的体温,她鼻腔发酸,看着广袤的天空,凭空生出无家可归的寂寥感。
“你别胡说!”她咬牙吼他,发抖的腔声出卖她的情绪。
周巫回头,面色不变地对她伸出手,声音嘶哑:“这是你之前告诉我的,是你听到这些死人的声音,告诉我,他们死了,他们在喊救命。”
佟因不再吭声,也不拉他的手,自己站稳继续往前走。
今晚的风,特别冷。
太冷了,她好想见见李追玦,他一定会告诉她,周巫在撒谎。
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在屋顶上走,从一个到另一个,周巫明显很有办法。
佟因知道,上次见到他时,他就对着山神庙四周张望,或许在准备祭祀的期间,已经把整个山神庙暗中探了一遍,他一直虎视眈眈地规划着一切,就等这一晚。
很快,周巫把她带到一个幕布之后,他在喧闹中撩起幕布的一角,让佟因去看。
这一撩,把佟因的心跳撩得发乱,她扭着头深呼吸。
“你一直喜欢的李追玦。”他嘲讽地说。
佟因强迫自己看过去,主殿门口与空地以台阶衔接,李追玦身穿黑袍端坐在台阶上的宽椅上,看不清眉眼,只有鼻子以下部位被火光照映着,冷冰冰如雕塑。
魑和夫诸无声立在他两侧。
空地上的篝火热烈地燃烧,火花四溅,烧得壮烈。
篝火四周伫着九根极粗的木柱子,上面绑着什么,被黑布盖着。
两边跪满了人,正低着头呢喃着咒语,喃喃出声,若远若近。
月色下,场面诡谲。
佟因注意到四处围满了死气沉沉的随侍,杀气腾腾。
倏尔,咒语声止,沈从从队伍中爬出来,对着李追玦三拜九叩,扬声喊:“庙主,祭祀开始!”
“刚好,很准时。”周巫低声讥讽道。
佟因没理他,只见坐在高处的李追玦起身,手里握着与他等高的木杖,一步步下台阶,火光在跳跃,使他身影摇晃,黑袍在飞扬,周身锋利如刀芒,冷漠得隔绝整个世界。
与从前的他,判若两人。
她看着他一步步走到沈从的面前,垂头,情绪沾染几分冰霜,刀般刺进沈从灵魂中:“让他们出来。”
沈从愕然地抬头:“什么?”
他不解:“庙主,祭祀……”
李追玦面无表情地抬手,指尖一勾,九根柱子上的黑布唰地同时被风拽走,露出上面倒着捆绑在木柱上、裹着油布的九人,面色红如血,面目狰狞。
沈从心神俱震地看着上面九人,惊白了一张脸:“怎……怎么是他们,庙主、庙主是不是弄错了?我提交的名单是宋、袁……”
木杖下端的尖锐碾在沈从粗壮的手背上,咔的一声,骨碎的声音,木杖穿透他的手背,牢牢钉在地上,血流一地。
沈从惨叫出声:“啊——!”
一声,让跪着的人身子伏得更低,恐惧无声蔓延。
李追玦满目冷淡,无情无义:“可认得他们?”
沈从面如死灰强忍着痛点头,那是他的人,何、陈、王三家家主,还有他之前送上来山神庙的几个女人,一共九人,一个不少。
他这时候才知道,李追玦早有准备对付他,今晚的祭祀是守株待兔,他已经进退维谷。
“既然知道,让你背后的道族出来,沈家主潜伏这么多年,还不打算动手?还是说,沈家主得了道族的便宜,又反悔,想私自造反自己做这个山神庙的庙主?”
李追玦的声音一声比一声低,却一声比一声凌厉,每一个字如尖锥,能把沈从洞穿。
“道族的人可知道你把道族的东西送到我面前对付我?”李追玦百无聊赖地转了转木杖,底端跟着转,沈从叫得声嘶力竭。
四周围着的随侍蓄势待发,肃杀之气顿起!
就在李追玦环顾四周的一瞬,原本跪在两侧的人群里,有几人猛然起身一跃,踏上飞剑骤然消失在山神庙,流星般往远处去了。
人群惊呼,越发瑟瑟发抖。
他意味不明地眯眼望着逐渐消失的“流星”,复又看沈从,“说吧,是道族的哪一支?”
沈从唇色发白,干裂,眼睛被汗水黏住,浑身痉挛。
“不说?”李追玦干脆利落拔起木杖,一个旋身黑袍扬起,“那就……点天灯。”
声音明明很轻,却直击人心,激出心底最疯狂的恐惧。
他一步步往台阶走去,恐惧、愤怒、嫉妒……
每一步碾在所有人的心尖,抽搐,狂跳。
李追玦一步一字,极慢极慢地说:“道之一族,想必你们极为推崇。”
话音刚落,轰的一声,九根木柱上的人同时燃烧起来,尖利惨叫刺耳,划破天际,恨不得钻进所有人的耳朵,再刺进心里,把五脏六腑绞得稀巴烂。
一盆水扑灭,再点,再扑……
他甩袖坐下,冰冷地俯视全场,纯粹的恶意:“既然这么喜欢,不妨都去柱子上玩一玩?”
全场死寂,压抑的恐惧,哭声渐起。
佟因浑身麻木,找不到自己的身躯,茫然地站在原地。
李追玦目光毫无征兆地劈过来,如闪电般,仿佛透过幕布看见了两人。
“糟了,快走!”周巫惊恐地拽着佟因就跑,啪一下不小心拽倒了一面旗帜,旗帜压倒幕布。
唰地一下,两人暴露在全场的目光之中。
周巫吓得魂不附体,汗如雨下,他猛地一推佟因,低声道:“快走,快走,别管我,你是道族!他会杀了你!”
佟因跌在地上,沙砾划破她的皮肤,她想苦笑,可笑不出来。
死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