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书房,衣柜,储藏室,所有小时候爸爸总喜欢和她玩捉迷藏的地方,一一翻遍,却空无一人。
南浠脚步慌乱起来。
“爸爸,你快出来,你再不出来我生气了!”南浠故意提高音量,奔向最后一扇门,冷风吹过,推开一道缝隙。
没有光。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的凉意袭卷南浠全身,她双脚似乎被钉在了地上,挪动不得。
许久,粘稠的禁锢撕裂一道口子,南浠终于缓慢地迈开步伐,走到窗台,颤着手,摸上去。
血,满手的血。
阴冷的风吹得敞开的窗户猎猎作响,漫长的空白。
直到少女怔怔抬眸,俯下.身,一双死寂的眼紧紧盯着深不见底的地面。
“浠浠。”是个女人的声音,带着惊慌。
她没回头,固执地趴在窗台,半边身子都悬在空中——下面,也有可以玩捉迷藏的地方吗?
肯定有,不然,爸爸为何会躲在底下不出来。
她要下去,她要去找爸爸。
“小浠姐!”车子一个急刹车,在红灯前停下。
南浠猛然惊醒。
“小浠姐,你没事儿吧?”朱佳佳抽出一张纸巾,小心翼翼地递给南浠,“你一直在哭。”
南浠这才意识到脸上有些冰凉,她摇头,擦干脸,指尖触到皮肤的刹那,又倏地收回,看向双手。
没有血。
南浠苦涩地闭了闭眼,重新把自己裹进毛毯,盯着干净的恍若透明的指尖,怔怔出神。
车子启动,又过了一个红绿灯口,在省医院停车场停下。
“小浠姐,我先去排队,等快到你了我给你打电话。”朱佳佳带好南浠的证件,推门下车。
已近中午,医院行人渐少,消失许久的日光从云朵后露出头,穿透车窗,落在南浠侧脸,她微阖着眸,长睫卷翘,眼尾上挑,挺拔的鼻梁驼峰微凸,鼻翼精致,下颌线流畅而不失柔和,唇形似花瓣。
美人在骨不在皮,可难得一见的是这副美的惊艳的骨相外,皮相也在上乘。
但此刻,外人眼中张扬跋扈的最美小花旦南浠,却是无力地蜷成一团,眼眸空洞,脆弱如一击即碎的薄冰。
不知维持这样的状态,过了多久。
“滴——滴——”刺耳铃声骤然划破安静空气,南浠清醒过来,听到司机接完电话后对她说“小朱说打你电话没人接”,“嗯”了一声。
她直起身,敛去眼底不该出现的情绪,再抬眸时,气场已和刚才全然不同。
片刻,外科门诊的一楼长廊,响起一阵细微脚步。
南浠穿过稀疏的人群,走向朱佳佳所在的十六诊室。
白炽光从天花板上打下来,追随着少女影子,再简单不过的休闲装,平底鞋,巴掌大的脸隐在口罩和墨镜后,长发从两侧滑落,遮住锁骨。
站定,随风飘扬的发梢缓缓落下,闪着柔顺的光。
南浠扶扶帽檐,看到电子屏上写着:主治医师,莫铮庭。
莫铮庭——她轻轻一挑眉,名字倒挺好听。
“小浠姐,你先坐,上一个刚进去。”南浠是上午挂号的最后一个患者,此时长廊已几近无人,除了她们,其他诊室门前都只有空荡的白光,映的四周寂寥。
朱佳佳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和南浠嘀咕:“新来的,可能没什么经验,刚才进去的还是个伤得挺厉害的老大爷,估计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
南浠抱臂靠着椅背,没什么情绪地附和。
她脚没扭,只是被黎霏抓过的手臂有些许淤青,请假也只是给她点教训,没经验挺好的,好糊弄。
“咔嗒”,朱佳佳话音落下的刹那,门从里打开。
朱佳佳口中的老大爷在家人的搀扶下蹒跚走出,脚步不稳,却眉头舒展,被风吹来几句断断续续的沙哑方言,“......俺觉得现在好受多了,这大城市的医生就是看得好,还负责,也不嫌弃俺个糟老头脏,说上手就上手......”
电子屏上已经实时更新,“当前就诊:南浠”。
南浠推开合拢的房门。
视野由暗转亮,有一瞬间近乎夺目的大片纯白,消毒水味轻轻漂浮。
不好闻,但又夹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温润,清淡,压过了医院带给人的本能生理不适。
“南浠?”不待南浠走近,一声低沉的询问先于眼睛传入她的耳中,尾音上扬,恍若铮铮的玉琴。
跟在她后面的朱佳佳懵逼了:秃、秃头?眼、眼镜?
啊啊啊她死了!这什么神仙颜值和苏得让人腿软的低音炮啊,也太太太出人意料了叭!
男人隐在桌子后,很高,即使坐着,也能感觉青竹般挺拔的身姿,短发利落,口罩遮挡了下半张脸,只露出剑眉星目。
他从电脑前抬眸,看到全身上下被裹得严实的南浠,表情如常,确定她是本人,示意她落座:“哪里不舒服?”
微光穿透他身后的门窗,在他身上笼着一层温和的暗影,他身子微微前倾,这次南浠看清了他的长相。
浓眉,长睫,眼皮薄而清透,弧度清晰,包裹着色泽略浅的瞳仁,细细看,还能发现微弯的卧蚕——南浠在圈子里见过很多帅哥,野性的,阴柔的,阳光的,他们或许五官都不是特别出众,搭配在一起相得益彰,成就了自己夺人眼球的气质。
但这个,清俊得过分惹眼。
这样一双星眸,看着人时,会让人觉得即使他被挡住的下半张脸难看至极,也能抵消至中人之姿以上——事实上,后来,当南浠看到他取下口罩后的全貌,就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到底还是低估了。
朱佳佳替南浠回:“扭到脚了,医生,你快帮忙看看,是不是伤到骨头了。”
少女纤细的脚踝落入莫铮庭视野,他平静垂眸,弯下腰,准备检查的手停顿了一瞬:“哪只?”
话落,右边的鞋已被主人利落蹬掉,露出一只白的发光的玉足。
纤巧,白嫩,和一米七多的身高有些许不符。
莫铮庭视线定在上面粉色的指甲,只是一瞬,就重新收回,看向细的摇摇欲折的脚踝,提醒南浠:“会有些疼。”
南浠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莫铮庭的手。
她在想,这双手,若是拿着手术刀拍硬照,一定秒杀圈子里那些以手好看出名的男明星们。
“唔”——突如其来的薄茧抵在南浠脚部,有些痒。
南浠微微一颤,不自觉溢出一声轻呼。
微糙的指腹和柔软的皮肤交错,男人似乎刚洗过手,掌心还带着未全然暖透的凉意,南浠本能弓起背,莹白的脚趾微微蜷起,在男人掌心无所适从地挣了下。
莫铮庭察觉,迅速收回手,猛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犯了一个不该有的常识错误,他起身,带上一次性医用手套,这才重新覆上南浠脚踝,低声说:“抱歉。”
南浠没说话。
男人适才站起时,留给她一个清贵的背影,与昨晚上闯入她视野进而入她梦的男人缓慢重合,许久,又随着莫铮庭弯腰绷紧的流畅线条,合二为一。
是他。
“你有些眼熟。”南浠盯着他的侧脸,突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