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注意到他的鼻子附近有一道极浅的疤痕,日光一闪就再看不见。
他眯起眼睛:“不辛苦,族长您先说事吧。”
上次来见族长,楚寒就见识到族长说话能多绕,这一次也不出所料,他把一件简单的祭祀事要弯曲绕了一个多小时还没完。
“……祭祀大人听说过背弃神明的代价吗?乌凌所有的百姓都知道神明确实存在,在我们的呼吸里、成长的每一寸骨骼里,撑开无须有的皮囊,神明其实是依附着我们存在的……献给神明的礼物,我和文毅一直在思考,神明依附着我们,那他们还缺什么吗?我们需要送些什么祭品他们才会高兴呢。我的女儿啊,阿灵啊,你觉得什么礼物比较好?”
楚寒过滤掉族长唱歌似的奇言怪语,敏锐地察觉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所有的语言都有迹可循,如果有些话语和上次带有的情感不一样了,那只能说明族长得到了新的帮助,或者就是他把以前遇到的一些问题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
这些考量让他没有仔细注意阿灵的动作,错过阿灵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阿灵把垂到手肘的衣袖放下,一板一眼地回答父亲:“父亲,神明大人的胃口向来大,上次我们就因此削减了允诺祭祀大人的粮食,这次我们不如照葫芦画瓢,将乌凌的牲畜献给神明如何?”
族长没应允,他转过头,用那双彷佛看得透一切诡计的、苍老的眼睛盯着楚寒,轻声说:“祭祀大人觉得呢?”
楚寒敛眸,黑眸在寂静中微弯,他看着文毅,话却说给族长:“族长大人,我想神明更想要他们喜欢的东西。”
族长手抖地端起茶,却没挨到唇边就放下了:“即使祭祀大人这么说,乌凌也没法拿出神明大人想要的祭品。”
楚寒反问他:“族长大人知道神明大人想要的祭品是什么?”
一直没开口的文毅扶住族长不住颤抖的身体,他咧嘴笑道:“乌凌人人都知道。”
他看着楚寒,鼻子附近的疤痕逐渐清晰,是细微的划痕。
文毅轻轻地说:“可是他要的我们乌凌给不了啊。”
楚寒想起昨天钟黎说的话——
“我遇到一个队伍的人,个子很高,我划伤了他的脸。”
今天走之前钟黎路过他时,低声嘱咐:“如果遇到昨天那个高个子,不要硬碰硬,刺头儿。”
原来是他。
楚寒勾起唇角:“祭祀又不是没拿过人做祭品,乌凌不肯拿出来的原因,是不是不方便对我这个外人说?所以才说拿不出这个祭品。”
他向上指天,恶劣地提醒他们:“神明可都在看着呢?族长您真的决定再次惹怒神明吗?”
阿灵和文毅互看了一眼,清楚对面这个不好瞒的男人已经看清了他们之间的联系。
文毅轻轻拍着族长的肩膀,族长缄默。
阿灵细白的指尖端起一杯茶,递给楚寒:“如果我说身为祭品的人已经快死了,根本撑不到祭祀当天,这个理由可否让祭祀大人和我们好好坐下谈谈祭品事要呢?”
阿灵勾唇笑起来,她眉尾细得要飞出鬓角,居然会让人一闪而过怜惜。
楚寒抿了口茶,冲阿灵轻声道:“我一直都在‘好好’谈,只是你们不给我机会啊。”
阿灵神色彻底冷了下来。
摆设似的族长被女仆搀扶着回了屋子,文毅坐下,成了一个奇怪的三人对峙局面。
文毅轻声说:“忘了说,你那个队友很有趣。期待和他的下次交手呢。”他弯眸,像是打了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招呼似的,“不过他能不能从西院那个地方出来呢?你觉得呢?祭、祀、大、人。”
·
西院角落。
钟黎不敢让程锦探路,只好把他丢在一个偏僻角落,自己缠了一圈布带,握紧了手上的利刃。
云过境,日光一变,刀光闪烁一下。
下一秒——
钟黎划开守门人的喉咙,热烫的血溅在他手上,布条殷红。
钟黎低声:“程锦,过来!”
程锦小跑着跟在他身后,听见前面的钟大佬笑了,低促的一声:“让楚寒别赌输了。”
他们推开西院门,令人惊讶的是,西院除了严密的巡逻队和门神似的守门人,里面几乎是座死院。
程锦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屋里传来一股浓郁的药味,冲的他差点打了个喷嚏。
程锦轻声:“有人吗?”
里面传来一股虚弱的、彷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声音:“有、有……”
他似乎喘了一大口气,才笑着说:“你们是来杀我的吗?我终于可以死了吗?”
程锦:???
钟大佬这里有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