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湖亭冰尽消雪暖
楼夜锋既已经卸任统领, 便没有独自传唤影卫的权力。他之前刚做了那么件过分出格的事, 万幸主人未见怪, 此时自然事事谨慎小心, 不敢逾矩半分。
因此即便是请人来一同为主人演示拆招这般小事,也依旧来向何岐报备了。
何岐听闻楼夜锋的要求,因着不想去看他和主人秀恩爱,就并未答应, 他叹了口气,面佯现三分疲倦之色:
“我说老楼啊,自从你不当统领之后,夜里我须值守一整晚,也就每天主人去练功这会子我才能休息个把时辰……”
楼夜锋闻言有些歉然, 忙道:
“那让绛雪来也行……”
何岐立马纠正道:
“翠花。”
“…………”
偏他二人就在裴年钰的寝殿外院讲话,绛雪立在门口廊下, 听了个清清楚楚,顿时又羞又恼, 心知这必是何岐故意的。
何岐也确实是此意,绛雪冒冒失失捅娄子,差点烧到主人, 把他给气得不轻。主人仁慈没有重罚,但是即使是改名这般半玩笑的惩罚, 他也要让众人严格执行,绝对不可让她含混过去。
“好吧……那翠……翠花也行吧……”
而绛雪却捂脸道:
“老楼!别让我去……我内力控制不好,过招时伤到主人怎么办……”
“也是……”
何岐想了想, 道:
“要不让连霄去,他平日里也就摆弄些药草,倒是清闲得很。”
楼夜锋想了一下,连霄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连霄擅医术,在府里的影卫中只负责救治伤病和解毒等事,出外勤的时候并不多,那么在和主人过招之时,就比寻常影卫更多了一份安全。
其他出外勤的影卫,战斗经验太多,应激反应也更厉害些,万一被主人戳到哪里,下意识地反手一个杀招,那就不好了。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连霄的武功不好。
作为影卫里为数不多的几位执事之一,兼目前唯一的副统领(另一个副统领何岐已经升职了),他的武功还是很扎实的,没有一定的水平也坐不到这个位置来。
楼夜锋点点头:
“那我和主人先去静心湖了,何统领去叫一下连霄吧。”
何岐面色平静,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行。”
连霄得了影卫的传令,立时便赶来了。他这等救人治病的职位,平日里闲的时候是真闲,忙的时候那也是急情如火。
屋顶闪过一道漆黑的影子,随即落地,绣着深青色暗纹的袖袍淡然一挥:
“属下见过何统领。”
何岐将楼夜锋的要求跟他说了。
连霄有些困惑:
“这等差事……为何想起我来了?绛雪武功比我高一些啊……”
何岐纠正道:
“是翠花。”
“…………??”
连霄一脸懵。
何岐将今早发生之事,并主人所罚名目重重地解释了一遍。
“……行吧。”
连霄对于主人的判罚也很无语:
“绛……好吧,翠花她这事确实很是不该……”
院内的绛雪听得牙都快咬碎了!
何岐拍了拍他的肩膀:
“总之,难得主人需要你一次,去吧,好好配合老楼。”
连霄有些狐疑地看着他,心里嘀咕:何统领这表情不正常,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
抱着一点淡淡的不解,连霄运起轻功,向府后的花园奔去。而何岐见无事需要处理,安排妥当日常的值守后,便径回住处休息。
………………
这边绛雪知道何岐“不怀好意”,便没再守着廊下听他们一口一个“翠花”,径自回了涵秋阁后殿的耳房,正见到云韶在隔壁屋里打理头发。
“云韶姐姐,你……”
绛雪抬眼看去,却发现云韶在刚才那场厨房事故里,额前原本整整齐齐的一排细刘海被烧掉了一半,如同犬牙参差,好不难看。
“你……噗嗤……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云韶正自烦恼什么发型都没法遮盖,听见这罪魁祸首还敢来笑自己,浅杏色的衣袂隔空一扬,伸手便欲揍她:
“你还还好意思笑!”
绛雪很真诚地给云韶道了歉,随后坐到门前台阶,托着腮,表情闷闷不乐,长长地一声叹:
“唉……我觉得……我是不是在厨艺的天赋太差了。我看主人做的东西那么好吃,我也只是想照葫芦画瓢地做来试试而已……总不能我想吃什么还得去求主人吧。”
云韶摇摇头,安慰她:
“天赋一事,总有此长彼短。你既是于武功天赋卓绝,进境奇速,那么于厨艺这等小道不太擅长,也是常理。”
随后她又道:
“我则是相反,于厨艺一道略有心得,武学却是比你差的远了,要不然也不会被分配来做个只能管厨房的丫鬟。”
“所谓天道有衡,便是主人亦如此,说句大逆不道的,主人于书画雅事皆为当世翘楚,于经世治国便……咳。”
绛雪一开始还很是赞同,可听完反而沉默了,半晌忽然道:
“可是——楼夜锋他什么都很擅长。”
云韶:“…………”
“老楼之前不仅武功第一,便是学厨艺也快得很,他只不过是在主人做饭时在一旁偷学,才学了几天,就把主人做过的都会了。”
云韶:“…………”
“而且他还会举一反三、推陈出新。”
云韶:“…………”
“昨天晚他偷偷去厨房给主人煲了一碗燕窝冬笋老鸭汤,比云韶姐姐你做的还好喝。”
这回轮到云韶沉默了。
——你特么的,能不能别这么扎心?!
云韶把安慰她的手收了回来,转身,进屋,关门,一气呵成。
绛雪悠悠起身,心道我在武功还是得抓紧了,厨艺比不过楼某人就罢了,万一楼某人内力恢复得比较快,没过两年自己武功也赶不他了,那主人还要自己何用?
………………
静心湖中。
前几日天寒,京城飘了一场大雪,将绕湖的一圈树皆挂了雾凇,衬着远处的楼阁隐约,丹漆琉瓦,煞是好看。湖面结了一层薄冰,平平地铺开去,四周俱寂。
碧蓝的天空中,暖阳懒懒散散地洒下来。裴年钰穿了身窄袖银鼠袍坐在方亭中,外面裹了件鹤氅裘,正兴致勃勃地开着石桌的炭暖盒。
盒中装着两层点心,尚且温热着。
他拈起来一块梅子小酥,金黄色的小巧酥饼正中点缀着一朵深青,是春夏时节存下的梅子酱。被暖盒一烤,弥散着香甜的气息,又带了些梅子特有的清冽微酸。
他随意尝了一块,似乎不甚满意,皱皱眉道:
“昨天晚间我做好的,怎地今天还是软了些。”
正自言自语着,身后忽而微风拂动,紧接着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裴年钰的身边,肃身而立,黑貂斗篷静静落下。
他讶异地挑眉,抬头:
“这才不过二十几日,夜锋你的内力……竟已恢复到可以用轻功了?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