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年幼,尚留于宫中,阿娘……不,是母妃!常食一种治头痛的丹丸,据说是她的族人专门为其炼制的。我只记得,那药有异香,闻过一次便不会忘记。今日老伯手里的所谓‘神丹’,就是那种味道。不过,想必是那能发出奇香的料加得吝啬,唯有细闻,方能感知。”
陆卿震惊,急忙摸索袖兜,找出先前的小盒子。好在他没有因为一时忌惮,而将那落了地的药丸扔掉。一边庆幸,一边递给云衣。
再度打开,香气喷涌而出。云衣盯着眼前的药丸,竟默默流泪。
孩提时在母妃宫中生活,时常会有此气味,因而贵妃的衣物上也难免沾上味道。
对李云衣来说,那香嗅已经不单是草药味,更是她每每撒娇钻进母妃怀里时,盈满鼻腔的熟悉,是阿娘的味道。在她的记忆里,这股奇香,只属于自己的母亲。
“可是……”陆卿看到她的状态,话到嘴边又咽下。
云衣拿出手绢,不顾形象地擤了鼻涕,双颊因强忍泪水而憋得通红,抽搭着问他:“可是、可是什么?”
陆卿将华封观里听来的话,一五一十地统统复述出来。
听罢,云衣果然停住抽泣,转而满目惊恐。
“所以,阿娘每每食下丹药,便会头痛立减;所以,她每次都是用药后良久才允我入内;所以……”云衣不敢继续想下去,她周身战栗不止。
细思极恐。
陆卿生怕这些言语吓坏了本就脆弱的她,急忙转了话题:“小生有一事相求,还请姑娘帮忙!”
“莫要再姑娘长姑娘短,云衣、云娘,你唤哪个都可以!看在九儿的面子上,公子莫要太过生分,倒让我惶恐。”云衣说起牢骚话,“你且说说看,我也要量力而行嘛!”
“若得空,还要请姑……云娘前去露华楼看看九儿,我不便常去的。”
果然,以云衣对他的了解,陆卿所言不出十句话,必会出现九儿的名字。
“放心,你若不说,我也原本打算过些时日去拜访她的。唉,毕竟经历了挚友和兄长的背离,九儿心里定是不好受!”一想到那晚伽沁的出现,云衣便隐隐藏怒。涉世不深的她,自然难以接受这千奇百怪的人性。
“是伽沁和慕枫?”陆卿先是一愣,随后细想九儿身边人,似乎只有他二者符合云衣所言。
见证陆卿的诧异,云衣这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原来九儿根本没有坦白当晚之事!
在陆卿百般询问之下,云衣终是耐不住他投掷来的诸多问题,不得不将当晚自己所见悉数告知。唯有房中发生的事她不了解,毕竟当时陆卿需要有人守候。
正当陆卿准备好了问题欲再度发问时,不远处传来陈嬷嬷的呼唤。
“姑娘?姑娘!慕家来人了,喊你过去呢!”
云衣竖起食指比在唇上,蹙眉摇头,匆匆拜离。
陆卿自是不会给她惹麻烦,一声不吭地坐于原位。俄而,却忍不住好奇,悄悄跟了上去。
他躲在柱子后面,只听前方云衣惊呼:“阿伯?”
原来,今日帮助李云衣的老伯正是眼前的慕府管家。
管家笑吟吟地向她行礼,从同样的位置掏出了同样的小盒。
“这是夫人特意差老奴送来的神丹,说是让姑娘补身子用。”老伯朝云衣眨眨眼,两人会心一笑。
“云衣谢过伯母!”此刻她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甜。不过,熟悉她的人都听得出来,李云衣马上就要装不下去了。
没一会儿管家便辞行。
陆卿原路返回,偷偷摸摸地离开了慈安寺。
一跃鞍上,陆卿没了先前的不紧不慢,此刻只想快马加鞭赶回医馆。
毕竟,有太多的思绪等待他一一缕清。
……
真是狡猾!
立于柜台前,陆卿随意地翻弄着账本,心里暗道。
难怪慎勤观不惜代价白送了那么多丹药,原来是等着这些富人回购时,以次充好,坐收暴利。
好个只赚不赔的回本买卖!
在遇到李云衣前,陆卿一直思虑,到底城中、京畿暗藏多少株阿芙蓉花,才能让那群人源源不断地供给丹药。这下心中有了答案——阿芙蓉花虽是有限,但每粒售出丹药中,其成分仅仅点到为止。精打细算的计量,绝不会浪费丝毫。
“慕家还真是冤大头!”陆卿无奈,毕竟慕夫人是长辈,他总不能像评价慕樱一般,说上她一句:蠢。
转而,他想起了慕枫。再次细细品味李云衣的字句,只觉蹊跷。
不知为何,这一刻,陆卿竟格外笃信,此事与慕枫定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