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一脚踏进来,把每一缕风都染上热气,坐在宫室里倒还凉快些。年纪小的宫女们早已换上了夏日的宫装,一水的水绿淡桃鲜艳清淡的颜色,袅袅而去带过一缕香风。一辆锦绣蟒纹马车在后宫中悠悠行驶,几个小太监在前开道以免冲撞贵人。灵犀宫门前早已有一队赤甲卫雕塑似的立着,沐着骄阳似火却无一人动弹一分。
马车在赤甲卫眼前停下,车夫从马车上扶下一个圆滚滚的男人。他一下车就抬起圆圆的下颌,整整衣服,迈着四方步款款踱进灵犀宫。只是任何人在无论倾慕于他俊美的容颜还是讶于他仿佛与生俱来的高傲之前,都会油然而生对他身上紧绷的官服还能苟延残喘多久的担忧。
薛问荆学服穿得端正整洁,坐却没个坐相,像个大爷似的靠在椅子上,脸上的笑活像画上去的:“王大人辛苦。许久未见,大人心宽依旧啊。”
王明明干笑两声,“薛女郎精神头不错,看样子伤得不重。”
按规矩本应隔着一层纱帘相见,可又不是没见过面,一旁还有宫女守着,薛问荆嫌这步骤麻烦就省去了。
“承大人吉言,还好。”薛问荆道,“还不如年前那次吓人。也是奇了怪了,我还以为我那一遭是因为返魂香案的事,前些日子与人一聊才知道返魂香案竟早已结案了,王大人你说这事奇不奇怪?”
王明明饶有兴趣地问:“返魂香案早在女郎放年假前就结了,相关卷宗年前就已全部归档。不知女郎遇上了什么怪事?”
薛问荆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昨天的事情王大人可查出什么?”
“女郎没被吓着这事就好办多了。”王明明慢条斯理地问,“女郎可否复述一下昨晚的情形?”
薛问荆一五一十从头晕那段开始讲起,一直讲到宫女来到。王明明一直认真听着,若有所思。
待薛问荆讲完,王明明从头开始问起:“女郎还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头晕的吗?”
薛问荆毫不犹豫地答道:“若说开始出现症状,那应当是在我从懿祥宫回灵犀宫的路上。只是刚开头十分轻微,我并未在意,回到灵犀宫之后才渐明显起来,我当时还只当是吃醉了酒。”
王明明抚了抚圆滚滚的下巴,“出现幻觉前可还有什么其他状况?”
“身上有些许乏力感,好像还有些口渴。”薛问荆在王明明来之前早已把整件事情从头理过一遍,此时却也有些迟疑,“感觉很奇怪,这幻觉出现的太过自然,简直像是……真实发生的一样。”
王明明一挑眉,“女郎就没觉得身上发热,或有仿佛要腾空而起的感觉吗?”
薛问荆摇头,“没有。直到听见那声音叫我名字之前,我意识都还算清醒。”
“或许是女郎忘了也未可知。药物影响加上惊吓,却会让人记忆不清。”王明明缓声道,“女郎再好好想想,真的可以确定吗?”
“实不相瞒,王大人,我认识的一位长辈对这些东西尤为精通,连带着我也对常见的致幻物略有所知。若真有这些症状,我不会记不得。若不是晚宴时饮酒,我也不至于中了迷药而没有察觉。”事实上由于荟灵谷那群人对自己配的东西管理极为随便,薛问荆小时候中过好几次招,其次数之多简直堪比神农尝百草。
“几杯果酒就让郡主醉成那样,是个人都会觉得奇怪吧?而且薛女郎我可听说你只喝了半杯啊。”王明明丝毫没有面对受害者的自觉性,“对于那黑衣刺客,女郎还有什么印象吗?”
薛问荆毫不掩饰地对他翻了个白眼,道:“身量比我高出一掌左右,身形偏瘦,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当时我状态不佳,却也没有被伤到要害,可见此人身手不怎么样。”
“武功不高?”王明明有些惊讶,“薛女郎身手如何?”
“一般吧。”薛问荆并没有谦虚,“我小时候身上没什么力气,天资也不高,天生不是习武的料,不过是跟着哥哥略学了一些防身。”真遇上事的时候,她正经还是要靠些机关暗器之类。
王明明“啧”了一声,左手无意识地扣着下巴。据他所知,昨夜宋禛毓那一声喊出去很快便引来了宫女和巡逻的侍卫,可那些人连那刺客的影子都没见着。
要么就是绝世高手,要么那个人本身就在宫里。
他难得面露难色,转而问道:“那女郎昨天吃了些什么?去了些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