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了,这一夜她竟睡着了。她不知第几次身处那黑暗的地牢,阴冷的石壁上深绿的青苔和暗红的血混在一起,哀哭夹杂着尖叫从她的正上方传来,她抬起头,顶上却变成了地宫的穹顶,雕刻精美的日月星辰此时都化作一张巨大的怪脸,向她狰狞地笑。
她毛骨悚然,恐惧像一只大手钳住她的心脏,让她在梦境中感受到了真切的窒息。就在这时,她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她耳旁问:“姑娘还好吧?”
她转过头,世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边。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忽然就没那么怕了。地宫的穹顶消失了,地牢恢复了正常,从未降临她梦中的通往国师府的出口此刻出现在她眼前,世子带着她走出去,走向明亮耀眼的阳光。
薛问荆是被从窗棂上撒入的阳光唤醒的,透过窗她看到外面小秋的身影。她照常洗漱吃早饭,心态极为恶劣地挑了一件石榴红盘锦彩绣锦裙。从没听说过厉鬼穿石榴红的,不过她没有正红的衣裳,也就只能凑合。
她日常难得穿这样明艳的颜色,乍一尝试竟也不俗,映着她宁淡的眉眼倒有几分红山茶初绽的清艳。只可惜无人有那个心思夸她,薛宅内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悲戚,却是薛问荆自己先笑起来,“这又不一定是必死的局,你们这脸色给我送终都够了。说不定唐楼主只是叫我去陪她和表嫂推牌九,用不着半日就回了。”
她觉得自己这玩笑话讲得不错,在场除了她却无人笑得出来。小秋道:“小姐你放心,我和阿陆陪着你去,他们不能将你怎么样的。”
“书信上白纸黑字写着让我一个人去,你们去了做什么?”薛问荆的语气冷下来,旋即又柔和了几分,“一伙的都去了,要真出了事谁来救?都给我乖乖在府里呆着。”
小秋眉一皱再要说话,被阿陆拦住。他难得一脸正经神色,道:“是。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如果酉时三刻我还没有回来,你们就去找明镜台的王大人,把书信和耳坠一并交给他。”薛问荆早已想好,道,“其他的事在我床头有个旧香囊,你们把香囊拆开就知道。记住,定要到酉时三刻才能拆开,若提早拆了就坏事了。”
小秋听了立刻问道:“小姐可是已经想好了对策?但酉时三刻再让我们知晓会不会晚了些?”
“不晚。”薛问荆唇角泛起一个轻浅的笑,“有没有东西可以吃?巳时这不早不晚,也不知有没有午饭吃,我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小秋答应着去厨房请玉妈妈做,薛问荆见阿陆的样子像是有话想说,便与他走到一边,阿陆抱着手低声道:“小姐为少夫人以身涉险,此情甚是感人。只是小姐何不告知明镜台伏在暗处,待唐楼主现身便冲上去将其捉拿,既可救得少夫人,又可保小姐安慰。若唐楼主并未亲自前去,而是让人将小姐带走,明镜台也可暗随。”
薛问荆轻轻摇头,“一来念归亭四面空旷,若要埋伏至少需在百步开外,若唐楼主决意动手,等他们冲过来我死几次都够了;且一旦知会了明镜台,他们必冲着缉拿唐楼主去,若她真是有事想与我谈,被逼到绝路上保不准真会对表嫂下手。二来唐楼主如今逃犯身份,首先她自个儿不一定会亲自现身,其次必会将表嫂藏起来以留作把柄。念归亭一方面难设伏,另一方面有人追击也难逃,我看今日去的应只是虾兵蟹将,且歌楼弃得下的爪牙。”
阿陆沉吟片刻,道:“此事玄机楼虽也能出面,只怕不及明镜台有成效。我度那王大人应不是莽撞无智之人,不如先将此事知会他,不然等到酉时三刻费口舌向他将事情讲明,他又调度人马也花得些时间,到了念归亭早一点痕迹也无了。小姐若不放心,我去和王大人一点一点说,说多少依他反应定。”
薛问荆想了想,这个法子的确更好些,道:“这样更好。那就劳烦你了。”
“什么事也值得说劳烦?小姐你自己才要小心才是。”阿陆道,“那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