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少女根本想不起眼前的宫女到底是谁?她也不曾刻薄过宫女太监,没有与人交恶,这个来落井下石的人到底是谁?
宫女道:“嘉妃娘娘自然是记不得我这种身份低微的妃嫔。也难怪,你仗着长着异族少女的脸,讨得皇帝欢心。还记得有一次,陛下明明翻了我的牌子,我洗漱好装扮完,等了一晚上,只等到一句,不来了。派人去打听,听说你大着肚子,腹中孩子闹腾得厉害,陛下就过去陪你了。”
少女摸了摸自己还有些烫的额头,隐忍着情绪,冷冷的说道:“所以你因为自己不受陛下宠爱,而将怨气发泄在我身上?你一直妒忌我,现在我落难了,你就来看我笑话?那你走吧,我没怎么脆弱,失去孩子而已,我还可以再有。”
宫女冷笑道:“嘉妃娘娘真是不知道啊,陛下这几日又新立了一个妃嫔,那名妃嫔原本只是个宫女,和你一样有着又长又卷的头发,不过不仅没有你这么好看,头发也没有你的这么美。后宫都传,陛下已经找到嘉妃娘娘的替代品了。嘉妃娘娘,陛下是两年没有见过你了吧?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后,再也没有见过了吧?”
少女苦笑了一下,说道:“果真是后宫中悲悲戚戚的从没得到过陛下宠爱的女人。你有什么目的你直接说吧。”
宫女道:“这后宫中每一位阶的妃嫔数量都是固定的,我想你自动放弃妃位。”
果真来者不善,少女说道:“就算我放弃妃位,以你的相貌和心性,陛下也看不上你。”
宫女讥笑了一声,道:“这就不用你管。”
少女反问道:“若是我不同意,难不成你要杀了我?”
宫女冷笑一声:“我才不会傻到自己动手。你不愿意,那我就让你自己愿意。嘉妃娘娘,你有空多照照镜子,你这气色像死人一样,头发像稻草一样,陛下又怎么再看得上你?”
这名某位妃嫔假扮的宫女离开后,每天都会让值班宫女向少女汇报,每日陛下都做了什么,和哪些妃嫔在一起,哪些妃嫔又生了皇子公主。
有时候毕云安的确很忙,连着十天半个月没见过妃嫔。有时候又闲下来,白天也有空陪妃嫔游游花园,听听戏曲,看皇子们操练,陪小公主们聊聊天。哪个地方捉了贪官,哪个地方粮食不够,哪位大臣上朝时说了什么让毕云安大怒。
听着这样的毕云安,少女突然感觉到自己更了解毕云安了,也更理解了当初她父皇为什么让她嫁到秦国。因为皇帝要顾虑的事情,真的太多太多了,无论哪个地方发生点什么事,全都和他相关。她父王不过是认为毕云安也算个仁君,也能帮助多凌国,综合起来考虑的一个和亲对象。
现在的多凌国在周边国家中地位渐起,周边小国不敢再随意欺凌。
除夕夜到了,宫女来报,当晚陛下召集了妃嫔,一同吃喝玩乐,当场收了立了军功的将军之女做妃嫔。
少女一个人在重华宫吃着一年之中最丰富的菜肴,泪水却一滴滴的往下流。
她心想:这些饭菜,是毕云安让人特意送来的吗?两年多了,毕云安为何不来看看她?哪怕是他们的孩子死去,毕云安也没有来安慰过她。更没有让她参加尘儿的丧礼。为什么,哪怕是闲暇的时候也没有来看看她?为什么,当初那样的温柔,突然间就从她生命中消失?
她做梦经常都能梦到,那个寻常的午后,那个仍然青涩的她,毕云安将她拉进他的怀抱,抚摸着她的头发,温柔的唤道:“曼曼!”
随后,毕云安撩起她的发丝,温柔的说道:“我的曼曼,多美的头发啊。”
她记得青涩的她不懂如何回应帝王的宠爱,但梦得多了,她终于学会如何回应帝王,她在梦中也拥抱起了毕云安,轻轻吻上他的唇。但梦境常常在这一吻中破灭。
她活在对毕云安和尘儿的思念中无法自拔,她将梦境作为现实,享受着在梦境中和毕云安、尘儿的团聚。
直到她的十七岁生辰,她看着铜镜中乡野泼妇一般的自己,崩溃的大哭起来。
哭完后,她拿起梳子,想要给自己梳妆打扮,头发却卡住了,梳子无论如何都梳不下去。
她猛的扯自己的头发,硬是要用梳子梳通那像稻草般打结的头发,最终梳子掉在地上摔成两半,头发也被扯下来一大团。
她看着铜镜中秃了一小块的头发,像看到妖怪般大喊大叫,“这不是我!这不是我!快走开!快走开!尘儿的母亲绝不是这样的!这不是我!快走开!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
数日后,毕云安正在作画,重华宫守门的太监来报:“陛下,嘉妃娘娘她失了心智,不仅剪光自己的头发,还杀了一名送饭的宫女,将那名宫女活活掐死,再把她的头发剪下来,有的戴在自己的头发上,有的黏在她随身携带的一个木头小人身上。”
毕云安握住毛笔的手一震,随即放下了毛笔。
毕云安找出来一副画卷,上面是他亲笔所画的少女,眼神中竟是哀伤,“曼曼,对不起,你不该来秦国。”
于是毕云安重新拿出一张宣纸,旁边的公公问道:“陛下可是要写信给多凌国国君?”
毕云安点点头,“我答应过他会照顾好曼曼,但是我没照顾好,现在将曼曼还回去。我承诺只要我在位的一天,秦国永远和多凌国交好,互不交战。”
公公道:“但是陛下并无亏待过嘉妃娘娘,她犯了如此大错,牵连到上万人命,陛下既没有夺去她的妃位,更没有让她受罚,反而让她在重华宫安度往年。”
毕云安提笔却还没想好怎么写,突然想起什么,向重华宫的守门太监问道:“嘉妃娘娘她,为何会失了心智?”
守门太监说道:“御医说嘉妃娘娘忧思过多,郁郁寡欢,过于思念陛下和十七皇子,也没有求生的欲望。她现在只要见到宫女,就喊着‘你就是陛下新纳的妃嫔?你这一头又长又直的黑发,真漂亮,我喜欢,给我吧!我要有了你这头漂亮的头发,陛下就会来见我了!’然后就要去剪宫女的头发。”
毕云安只觉心口一痛,吩咐道:“让御医开些镇定安神的药方。过几日她稳定下来后,我去看看她。”
公公说道:“可是陛下您答应过太后此生不再见嘉妃娘娘,这样一来恐怕太后会不悦。”
毕云安道:“我准备送她回多凌国,让她落叶归根,此举太后定不会反对,见最后一面也无妨。”
毕云安仍没想好怎么开口和多凌国国王说明这件事,但先写好了一封信,告诉少女要送她回多凌国,并且去见她最后一面。
他拿起少女的画像,看了良久,喃喃自语道:“傻孩子,身为公主你又怎不知道,万不可对帝王动了真心。”
哪怕是那段他也付出真心对待少女的时间,他也有继续纳嫔妃,也有去宠幸其他妃嫔,稳定后宫也是帝王的职责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