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
九月说出这两个字的声音急切而惊恐,就好像在她那里,萧阑的离开是什么很令人惧怕的事情似的。
少年站定,低头看她,突然开口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要我帮你解毒,为什么这样怕我离开?
“上巳节那天,你站在对岸。我的侍女告诉我,你是梁国侯府的世子,你叫萧阑,字子都。”见他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了,九月松了口气,整个人都卸了力。
萧阑扯了扯嘴角,笑里隐着三分玩世不恭,“所以,你想要我帮你解毒,是喜欢我么?”
九月却不肯回答了,只抬眼死死盯着他,眼中的情绪复杂得难以看清。
前世,他们的初见在上巳节,重逢则在半个多月后的端午射礼上。彼时,她十箭十中,拿了女子组的第一,而萧阑是男子组的第一。到了受赏的时候,他们并肩跪在她父皇面前,像新婚的夫妻似的一齐拜下。
后来,九月的身后就多了一个跟班。
不管她遇到什么危险,萧阑都能第一时间出现,把她护在身后。她不止一次问过为什么,那人始终勾着嘴角,说是因为他喜欢她。但九月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个杀人时狠厉无情的少年,会为自己动心。
直到十年过去,他要出征,她得知消息,跑到宫里去拦他,却听到了那一句“郡主以什么身份劝我?”他说这话时的神情似嘲似讽,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冰冷疏离,可又似乎从那冰冷里,生出了无穷贪恋和期待。
只有喜欢一个人,希望得到回应的时候,才会这样问。
但那个时候她做了什么呢?
她低了头,松了手,放任青年就此离去。而后,直到她死在刑场时,他都仍然生死未卜。
其实她当时已经喜欢上萧阑了,可她知道敬王府的筹谋,他们是敌人,她没有办法和他在一起。既然如此,又何必给人无谓的希望,何必承认她的感情?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话音未落,九月就松开了拉着他袖子的手,有气无力道,“你就当我没说过那句话,你走吧。”走得远远的,不要沾上和我有关的一切,不要再像前世那样对我动心,也不要走上那条死路了。
九月笑起来,可那笑却比哭还难看。
是她配不上他的喜欢——既然前世,她没有留下他,也没有跟他走。那么今生,她又有什么资格说自己绝不松手?她是什么人,凭什么她想爱就爱,想不爱就不爱?
这对萧阑来说,未免太不公平。
况且,今生的她虽然不再和萧阑敌对,却因为身在群狼环伺的敬王府的缘故,必须把全副身心放到对付仇人上,也没有精力去认真喜欢一个人。
在她心里,似萧阑这样的好少年,合该被人好好相待,一生幸福,而不是再一次被扯进那个阴暗的世界里,舔刃饮血。
可能他们注定无缘吧。
“你不解毒了?”萧阑心头蓦地腾起股无名火,看向九月的目光瞬间染上不可遏的怒意。
他不知道自己看见九月眼里的黯然时为何如此生气,但他就是觉得,这双眼睛里不应该有这样的东西,这不对。
“解不解都这样了,我还说得清吗?”九月看了看许成贤,闭着眼睛苦笑。
她这个下棋人大约是有史以来最差劲的吧,为了破别人的局,竟然连自己都搭进去了。
萧阑皱了皱眉,转身似要离开,可还没走到两步,就停在了原地,仿佛一个卫士,守护着世上最脆弱的宝物。
身后的九月睁开眼睛,发现他还没走,不由催促道,“萧阑,你再不走,就连你也说不清了。”
少年站了许久,直到外面隐隐传来喧闹的声音时,他才轻轻笑了,“现在才是真的说不清。”话落,他回头走到九月身边,弯下腰来,轻轻松松地打横将她抱在怀中。
萧阑身上的衣服不知是什么布料做的,触感清凉。她炽热的肌肤碰到他的衣服,就像往烧得通红的炭火里泼了一捧雪似的,激得她浑身一颤,唇边无意识地溢出一声旖旎叹息,心头却是警铃大作。
“喂,萧子都,你疯了?”九月推了推他,眉头紧锁,说话的口气凶狠,声音却酥软无骨,仿若撒娇,“把我放下来,快点!”
外面的那些人显然是过来看戏的,萧阑要是抱着这副模样的她出去,他们两个人就怎么也说不清了。
“不放。”少年将她抱得稳稳当当,转身就往门外走,唇边笑意是藏也藏不住的恶劣。
“萧阑!”九月急了,这人怎么说不听呢?叫他留他不留,叫他走,又非要来蹚这趟浑水,什么毛病?
于是匆匆赶来的众人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玄衣的少年横抱着紫衣的少女,从屋中一步一步踏出,少年衣冠楚楚风华卓然,少女裙衫凌乱一身狼狈。可这样相差巨大的两个人出现时,却并不让人觉得违和,相反,只觉得说不出的合适,仿佛那女子生来就该被这男子如此珍重地抱起一样。
“萧世子?你这是……”走在最前面的沐王妃上下打量他们,语含犹疑。
方才的侍女不是说只有一对男女么?可萧阑的样子显然不像是刚刚做过那种事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抱着九月没办法行礼,所以萧阑直接开口道,“沐王妃,本世子方才有事离席,回来时碰巧看到许少爷正往这头来,形迹可疑,因此跟在他身后。不想,竟看见许少爷想对明珠郡主用强。无奈之下,本世子只能对他出手,还请沐王妃恕罪。”
他说的是请罪的话,语气却并不见得有多恭敬,但梁侯世子纨绔之名早已传遍陈都,连皇上都没说他什么,在场众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听见了。
“世子殿下说的是成贤?”沐王妃一脸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成贤一心准备科考,怎会……”
来前院报信的侍女说,她路过那里,听见了一对男女在房里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在私会,而且两个声音都很熟悉,应该是今日宴上的宾客。她立刻就想到了离开的晚宁,但她了解自己的女儿,知道她不会做这种事,所以放下心来,让侍女带路到这里。
走来的路上,她回想了一下,记起九月是和晚宁一起离开的,于是便很自然地以为女方是九月,男方则是宴上的其他公子。理清这些后,她还为自己先前很喜欢九月而懊恼,觉得看走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