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萧阑循声看去,见身边的少女用刚刚吃过肉的手指了指自己腰间别着的帕子,而后抬头讨好一笑,“帮我擦擦手可以么?”九月晃了晃依然被他紧握的手腕,冲他眨眼睛,“或者你松开,我自己拿?”
若是平常,萧阑一定会选择松手,可偏偏面对九月时,他脑子里总会跑出些恶劣的逗弄心思,“不松。”
“那你帮我。”九月脱口而出。
少年一怔。
她说得无比自然,仿佛在此之前,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而他就应该毫无理由地答应她的任何要求似的。这很奇怪,但更奇怪的是,他发现平时最讨厌被人指使的自己,竟然完全不觉得反感。
萧阑只愣了一瞬便反应过来,随后意识到她现在的神态不像他从前见过的任何一个清醒时的九月,倒更像是沐王府那天,她中了情毒,哑着声音要他帮忙时的模样——连说的话都如此相似。
他盯着她染了胭脂的唇,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漂亮的喉结上下一动。
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冲人眨眼睛时,蝶翼般的睫羽一扇一扇,掩映着水光潋滟的双眸,似天真无邪,又似妩媚多情,勾人得紧。
想他长到十九岁,从未因女色起过什么心思,就算是留仙阁里风情万种的花魁也不能让他驻足。然而,面对眼前这个集干净和诱惑于一身的少女,他心底竟然生出了狠狠吻下去的冲动。
可是九月只有十四岁,尚未及笄,连许婚嫁人的资格都没有,他这点见不得光的绮念何其龌龊,何其肮脏,何其阴暗?他是在亵渎她。
自家爹娘从小教导,身为男子,要尊重女子,就算是对喜欢的人也不可行轻浮之举。他一度十分不屑,以为无人能让自己倾心,父母的担忧实属不必。
直到当日,他听到九月的话,对她产生好奇,又在沐王府里撞见一身狼狈的紫衣少女,被那句“你帮我解毒好不好”砸得心摇神曳,就此一发不可收。
其实最开始,他不是没有防备的,甚至还特意让人去查过她的底细,掘地三尺的那种查。可是,在博闻馆中一起学习的日子,到底将少女的笑靥刻在了心底。
他知道自己躲不过了,才会在今日相遇时主动靠近,但他仍然是克制的,所以只是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以朋友般的姿态待她。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九月明明可以挣脱,可以拒绝,可以愤怒地扇他一巴掌,最后却什么都没做,只是乖顺地站在那里,放任他的“冒犯”,还温声软语地同他撒娇。
这说明什么呢?是她也喜欢他么?也对,他在沐王府里遇见她的时候,不就应该知道这一点了吗?
女子的贞洁何其重要,她为了护住它,不惜自残,不惜冒杀人之险,却又在自己出现时主动放弃。他当时还曾以为,不管进来的是谁,她都会这么说,但后来再想,才明白这句话是说给他一个人的,只有他能听到。
是他的幸运吧?
一定是的。
萧阑勾唇笑起来,看向身侧少女的眼神温柔得不可思议,声音也跟着放轻,“好。”
话落,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伸手抽出九月腰间的帕子,帮她擦了擦手。
九月低下头看他帮自己擦手,一时竟有些恍惚,仿佛他们还在前世,她大街遇刺,而他一身玄衣执剑而来,三两下就解决了所有刺客。可那样杀人不眨眼的人,却会在看到自己手上沾了血的时候,抢过她的帕子帮她擦净。
彼时,虞洛书还没有被燕鸣华算计,她还是那个整日追在太子殿下身后的小郡主。可即便是这样,他为她擦手的时候,她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乱跳。
九月不由苦笑。也许是因为她的前生布满谎言,所以才更显得其中唯一真实的那个人风华万丈,以至于到了满腔仇恨的今世,她仍会念着那些温暖,对身边这个少年生出不该有的恋慕来。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她想,就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个追着喜欢的人跑的蠢姑娘好了。总归愚蠢之人,是不会惹人怀疑和故意针对的,她若想做什么,倒是方便隐藏。
九月还在垂眸思量,对面的叶元清却已沉下面色。
他隔得远,听不到萧阑和九月之间的低语,只看到萧阑去抽丝帕的动作,又见九月完全没有阻拦的意思,心底便油然而生一股自己的东西被人占去的恼怒感。再加上萧阑之前“随口说的”那两句意有所指的话,他看他们的眼神瞬间就冒出火来。
“萧世子与……这位姑娘如此行事,是否太过不顾场合?”他开了口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眼前生得貌美动人的姑娘是哪家的小姐,便只能以“这位姑娘”代称。
“她不是‘这位姑娘’,她是明珠郡主。”萧阑看都没看叶元清,声线薄凉,仿佛后者不过是一只不起眼的蝼蚁,他连敷衍一下的意图都没有,也不曾解释两人已经可以被认为是私相授受的出格行为。
明珠郡主?这小姑娘竟然是明珠郡主?
叶元清眼中的火苗瞬间就灭了,不仅如此,后背还爬上一丝凉意。陈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敬王府明珠郡主在府内受尽宠爱,是真正的掌上“明珠”,惹了她的都没好下场。
这下完了,他原本还想问清她是哪家小姐,改日上门提亲的,可她却偏偏是敬王府的郡主……她怎么能是敬王府的郡主呢?这个身份,凭他一个安国公府的不受宠公子,怎么可能娶得起?
可是,他不甘心地看了眼萧阑和九月肌肤相触的地方,这样漂亮的姑娘,便宜了萧阑这个纨绔子弟,实在可惜啊。
幸好萧阑不知道他这句内心活动,否则五味居今日怕是真要出人命了。
“不要脸。”九月先前就被叶元清理所当然的质问语气弄得不舒服,此刻又发现他竟用极度暧昧的眼神看着她,更是觉得反胃恶心,下意识就往萧阑身边缩了缩。对方的身体却蓦地一僵,似乎很不习惯于她的靠近。
察觉到萧阑的僵硬,九月心里忽然一阵好笑。就他这样,还好意思装成个日日出入留仙阁寻欢作乐的纨绔公子?便是天下人都信了,她也不信。
就在几人僵持时,去买药的小厮终于回来了,“掌柜的,掌柜的,药买来了!”
人群呼啦啦地让开一条道,他高举着手里的药包,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呼……公子,这是您要的五倍子和白矾,已经磨碎了,说是泡水服下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