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人分别笑言闲谈几句后,皇太后才说:“你们下去吧,明姬也是个玲珑剔透的女孩子,小辈们一起顽顽也好。”
朝楚公主眼帘都没有动,依旧姿容端雅,福身道:“是,朝楚告退。”
常年养在宫里的公主,极少见到外臣子女,朝楚公主身为日后的祭司,住在白玉台更甚,所以看上去并不活泼的性子。
至于长孙少湛,也只是受命来向太后请安,顺带看了看皇妹,自然也识趣道:“孙儿告退。”言罢,便离开了。
太后都发话了,魏明姬也跟着出去了,朝楚公主见她出来,与她道:“魏小姐,我们去赏花吧,前两日皇祖母花房里的花都开了。”
“是。”
宫里一年四季都要有新鲜的花卉供应,尤其是各色牡丹,魏明姬同朝楚公主不知说什么,便开口夸赞这些花的品相极好。
朝楚公主讶然道:“你识得这些?”
魏明姬点头说:“识得一些,这是魏紫,臣女的外祖母很喜欢这个。”
朝楚公主对牡丹说不上喜不喜欢,但她的母后身为皇后,对牡丹有一种天然的偏爱,花团锦簇,富丽堂皇,她便也有几分欣赏。
“本宫也喜花卉,魏小姐素日里除了这些还有何喜好?”
“除却这些,只是女红,读书还有些音律。”
遇见的宫人纷纷向朝楚公主行礼:“奴婢见过朝楚公主。”
本朝的皇室子女行第是分开的,皇子排一行第,公主另起行第,不过他们对于几位公主,都是称呼封号的。
待魏夫人与魏明姬离开后,朝楚公主才重新进入颐安宫。
皇太后召朝楚公主近前问话,语气分外和蔼:“朝楚,你看那魏小姐如何?”
朝楚公主坐在下首,眼帘微垂,回禀道:“朝楚认为甚好,皇祖母,就她与叶荞曦罢。”
叶荞曦是她身边一位伴读的官家小姐,也是神女祭舞的一者。
魏太后问了一遍:“再不需旁人了?”
“不需,此二人足矣。”朝楚公主泯然道,银条纱的窗格透出天光,传出少女清越的声音:“既然是魏家的女儿,怎么也是灵秀天成的。”
魏太后听了也笑,很高兴,颔首道:“那便允了你这丫头了。”
“多谢皇祖母。”
言罢,朝楚公主便起身告退,三皇兄正在路上等她,两人一道去了湖边的八卦亭,长孙少湛出言屏退了宫人,只余二人在亭中。
朝楚公主坐在石凳上,长孙少湛并不落座,而是站在负手栏边,看这湖水微漾,柳枝垂帘,罗衣如风,当为佳色。
走到朝楚身边,抬手捋了捋皇妹背后被风拂乱的发丝,说:“八天后是闻道国师的寿辰,父皇特命我携礼赴青苔山贺寿,朝楚可要同去?”
青苔山在皇城的城郊,青苔山有一座苔山寺,闻道国师就住在苔山寺附近的府邸中。
朝楚公主抬起头望着他,眸色潋滟,轻言道:“三皇兄此言当真?”
长孙少湛莞尔一笑,答道:“自然再真不过,届时我还能带你出宫去苔山寺看看。”
“那自然是要去的,我也有疑难请教国师。”朝楚公主对此事很有几分期待,她鲜少能够出宫,比不得几位皇兄见识多广。
“七天后,皇兄来接你。”长孙少湛对皇妹向来是百依百顺,无不应求的。
朝楚公主点了点头,又问他:“三皇兄可看过那位魏小姐了,皇妹看她甚美。”
长孙少湛轻笑一下,嗓音格外清冽,道:“皇妹也很美,无论是什么样子。”
“可我不信皇兄的话,幼年被划破了脸,皇兄也这样说,白发苍苍时,皇兄大概都是这一句。”朝楚公主弯唇一笑,言语清淡地莞尔道。
长孙少湛轻轻抚过她的面颊,指尖下的面皮细腻,他在想,这样的朝楚,当真会有背叛他的一天吗?
长孙少湛微微垂眸看着她,从她的眉眼看过去,分明是他温柔的皇妹少幽,白皙,冷面,少言。
他们何其的相似,他们生来就应是在一起的,牵绊自命而生。
轻轻摩挲着少女的面皮,长孙少湛没有应答她方才的玩笑,而是松开手,转言道:“我看那魏小姐是够资格的,能够与你做伴读,朝楚,其他的事情,你无需多想。”
“是,我知道了。”她微微颔首,再无言语。
朝楚公主这一日去过颐安宫,午后又去了曲皇后的凤栖宫,与皇后一道用了晚膳。
朝楚公主斜倚湘妃矮塌,偎在曲皇后的膝上,曲皇后拿着白玉梳子给她梳理发丝,微凉的发齿掠过头皮。
曲皇后声音柔缓,抚着女儿的发丝,低眉问道:“近日都在做什么?”
“除了上午受命去拜见了皇祖母,与三皇兄浅谈几句,都是在参习章典,修习礼乐祭祀,近日倒是有些参悟。”朝楚公主坐了起来,她在为八月的祭祀大典做准备。
曲皇后神色淡然,徐徐道:“吾儿如此用心,天神定会赐福于我朝。”
朝楚公主垂下眸子,她是神的臣,她是能够祈福与神言的巫女,也是帝后的掌上明珠,这么多的祝福在她身上,朝楚公主不知道,为何自己依旧不快活。
她牵过桌上的一簇荼蘼花,指尖轻抚雪白柔软的花瓣,说:“今日,皇祖母召了魏家大小姐进宫,日后做儿臣的伴读。”
“那很好啊,魏家小姐教养必然极好。”曲皇后拿了鹅黄色发带为她束发,少女的头发又细又软,在明光下泛着温润的棕色,光泽极好。
“嗯,是极好的。”朝楚公主顿了顿,又仰起头对母后说:“昨日,三皇兄说是要带儿臣出宫去。”
曲皇后点点头,拍了拍她的头额,笑着应允道:“那很好,不过出去走走也好,你父皇倒是不愿拘着你,你们兄妹惯常亲近的。”
朝楚公主起身福礼道:“多谢母后恩准。”
“去罢。”曲皇后出身贵女,姿仪雍容典雅,少年与皇帝结发为夫妻,迄今与皇帝相敬如宾,也算是琴瑟和鸣,倒是一段佳话。
“儿臣告退。”朝楚公主起身缓步退去。
殿外宫女挑灯跟上,廊下一重又一重的灯火笼在她的身上,廊外被投下纤细的人影,廊下的牡丹花丛长得正好,嫩叶初生。
魏紫,母后也很喜欢魏紫。
她抬了抬螓首,星光微闪,意味深长道:“魏明姬呀……看来三皇兄是红鸾星动了。”
身前的宫女杏柰没有听清,轻声问道:“公主,怎么了?”
“无事,风有些凉,回寒山宫去了。”
朝楚公主拢了拢披风,身后的宫人紧步跟上。
这厢,魏明姬回到家中不久,与长辈言明宫中事宜,翌日魏府就接到宫中太后口谕,命魏大小姐入宫为朝楚公主的伴读。
魏明姬没想到如此顺利,紧接着就拜倒道:“臣女谨遵太后娘娘口谕。”
传口谕的宫人得了魏家人的银两,便与魏大人好声好气的恭贺几句,哪一位官家小姐有幸做了公主的伴读,都是极长脸面的事,更不要说是皇帝最宠爱的朝楚公主了。
“明姬,你进宫后万要好生服侍公主,万有知进退,恭敬顺从。”魏家老爷把她叫了过去,对即将进宫侍读的长女好生叮嘱了一番,颇为生涩的做了一把慈父。
魏明姬对此早有准备,她反而是应对父亲突如其来的慈爱很不适应,多年的严加管教已经让她不知何为父慈,很少有温声细语的时候。
彼此尴尬了一时,最后魏明姬在静默中出声告退,打破了令人不适的局面。
“时辰已晚,请父亲早些安歇,女儿告退。”
“去吧,明日准备进宫。”魏大人遂摆了摆手,让来不及培养感情的长女退下了,总归是有她母亲的。
入夜,魏明姬辗转难眠,朝楚公主,不知相处起来会是什么样的人?
魏明姬想起前日里见到的皇族少女,没有任何娇纵任性的模样,反而落落大方,风仪端雅。
她须得好好应对,不能出现任何差错,她想的是即将朝夕相处的朝楚公主,而长辈看的是与朝楚公主同母嫡出的三皇子。
“如此,只怕自己是心怀鬼胎罢。”心怀目的的接近朝楚公主,魏明姬情知无奈,也无法。
此行的目的,也许不会是三皇子,四皇子也说不得,总之,她的存在不过是嫁予皇族。
而攀附接近的第一人,便是朝楚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