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看见了她,一颗心忽地放了下去,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他跳到大石头上,也像甄保正一样扯开喉咙叫起来:“我说大家伙儿都来齐了没有,不要说话,不要打闹,全站定了点点人数,开河挖渠有工钱拿的,又不是白出工,谁要是调皮捣蛋不守规矩,甄保正自有法儿治你!”
丁浩说着,扫视着大家,视线最后很自然地落在罗冬儿身上,罗冬儿与那几个厨娘站在一块儿,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正看着他,一见他望来,嘴唇稍稍一牵,似乎想笑一个,偏又觉得很不自在,于是便低下头去盯着自己脚尖,那种小儿女情态瞧来无比动人,却是无法活灵活现地述之笔端的。
这些人几乎全是丁府的佃户,他们全知道丁浩是老太爷跟前的红人,还跟丁大少爷打得火热,至于最近受到丁老太爷冷落,他们这些庄户人却是不太清楚的。眼见丁大管事发话了,可真比甄保正的公鸭嗓儿管用,大家顿时安静下来。
有了丁浩帮腔,甄保正底气更足了,他喳喳呼呼地叫着名字,很威风地喊道:“好啦,现在开始点名儿,人数齐了马上就走,莫让州府的管事老爷久等!”
丁家大宅后面的粮仓高处,丁承业站在高高的粮堆上,冷冷地看着前方村口的股役民工。丁家后宅矗着几幢储粮仓库,这粮仓都是圆形的,直径有数丈,四壁很厚,用黄泥、稻草、毡布等等做了防冷、防潮等种种措施,底部也用黄泥硬土高高地砌出地面,以防潮气上涌。粮仓下边开有小门,是取粮用的,而储放粮食时,却是从高处直接倾倒下去。高处搭着一个蘑菇状的屋顶,用支架与粮仓隔开一人多高的距离,四下探出三尺多长的屋檐,这样,既防风雨,又可通风换气。
他脚下是金灿灿的粮谷,这是四下搜罗来准备运往广原的。柳十一站在一旁,添油加醋地禀报着,丁承业越听脸色越是阴沉,就像一个被宠惯了的孩子被人抢走了他心爱的玩具般,一股妒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烧起来。
柳十一哈着腰看着丁承业的脸色,又探头看看村口的丁浩,和人群中一身月白色的窈窕身影,冷笑道:“可笑那丁浩还在小人面前百倍遮掩,真是欲盖弥彰啊。他的那点鬼心思,瞒得过小人这双眼睛?嘿嘿,想不到我在村中散布那些为难董小娘子的流言,如今竟是一语中的,他们两个竟然真的郎有情、妾有意,有些要勾搭起来的意思了。”
丁承业猛地踢了一脚粮食,将它黄沙般扬起,又嫉又恨地骂道:“岂有此理,本少爷如此家世、如此相貌,陪着小性儿的讨好她,她却不屑看我一眼,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主儿,怎么就看上了那个狗奴才?可恶!着实可恶!若是那小子拔了她的头筹,真是恨杀我了。”
柳十一连忙安慰道:“少爷放心,依我看来,他们两人只是彼此有了些情意,还不曾真个有什么作为。”
丁承业以己度人,冷哼一声道:“壮男少妇,干hai烈火,碰到一块儿还能做出甚么好事来?就算他们现在还没有什么,说不定哪天就有点什么了。你在本少爷面前夸下海口,说要让那罗冬儿乖乖就范,如今可有半点进展?真是废物,一点事都做不好,反把他们两个送作了堆儿。”
柳十一陪笑道:“本来,小的是想先弄些风言风语,再挑唆董李氏欺压的她狠些,那时请少爷出面对她一番呵护,那罗冬儿走投无路、心灰意冷,还怕她不乖乖投入少爷的怀抱?谁晓得半路杀出个丁浩,竟然捷足先登了。如今看来,有了丁浩这个变数,咱们真得要加快行动了。”
丁承业把眼一瞪,怒道:“加快加快,如何加快?你这夯货只会在我面前卖弄嘴皮子,再这么下去,那对野鸳鸯连娃娃都要生出来了,老子还有什么搞头?”
柳十一把咬一牙,发狠道:“重病还须用猛药,说不得,要使个更狠的法儿,既能把那丁浩赶走,又能逼得董小娘子无路可走。只是……这一来她吃的苦头更大,少爷可莫要因为心疼她而怪罪了小人才好。”
丁承业转嗔为喜道:“只要你能让本少爷得手,本少爷赏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快说说,你有什么好办法?”
柳十一道:“丁浩要带人去为州府挖渠,处心积虑地把董小娘子带去当作厨娘,这就给了咱们一个机会,咱们只须如此这般……”
他凑近丁承业的耳朵,鬼鬼祟祟地说出一番话来,丁承业听了抚掌大笑:“妙,这个法子才比较合本少爷的胃口,够毒辣、也够爽快。此乃一石二鸟之计也,如此一来,既可以除去丁浩那个眼中钉,又可以逼得董小娘子生死两难,那时候就该本少爷出马了。”
他贪婪地看着罗冬儿聘婷的身影,嘿嘿冷笑道:“到那时,看她还清高得起来,若不让她乖乖地趴在榻上向本少爷摇尾巴,少爷我就不姓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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