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浩抬头一看,就见邓祖扬正向衙中走来,旁边有一个五旬左右的员外,便连忙离案迎了上去。
府衙附近的街巷中,一些闲汉三三两两的蹲在树荫墙角下乘凉,高声谈论着钦差重赏陈告的事儿。
“粮绅老爷咱们惹得起?人家有权有势,在这泗洲一亩三分地儿上,那是多大的势力,钦差待上几日就走了,到时谁为你撑腰啊,真要得罪了那些粮绅老爷,倒时候,这泗洲城你还想不想待了?得了失心疯的才去陈告。”
“就是说,粮绅老爷们跟发运司、转运司的官老爷们都有来往,说白了,官府里头都有人,漫说告不倒,就是告倒了,倒霉的还是咱们平头百姓,老话说的好:打死不告官,为啥咧?就算让人逼死了,父母双亲老婆孩儿至少还有条活路,告官?你一家老小可就都没了活路了。”
“可不,谁要是真犯了糊涂,自己好好想想下场吧。嗳,你,说你呢,往哪儿去?”
一过推着车梨子的小经纪赶紧站住:“喔,我往东二坊去贩梨子。”
“贩梨子?”一个帮闲摇摇晃晃地走过来,顺手从车上拿起几个梨丢给仍蹲在那儿的几个朋友,自己拿了一个,“喀嚓”咬了一口,冷哼道:“白老六啊,你瞧瞧你,这么大年纪了,什么不懂事儿呢。钦差老爷可是正张榜等人举告呢,你从那衙门口儿一走,我们看见你是去贩梨的,可旁人不知道啊,这要真是哪位粮绅老爷叫人给告了,还不得疑心到你头上去?到那时你还想不想在泗洲混了?”
“啊?”
“啊什么啊,我点拨的还不够明白?你换条道儿走啊。”
“喔,多谢指点,多点指点。”那白老六擦了把汗,陪着笑脸推起小车拐进了一条巷弄。那帮闲望着远处冷冷清清的衙门口冷冷一笑,又咬了口梨子,走回树下去了。
一间酒楼,二楼墙角临窗坐着一个白衣少年,这少年生得唇红齿白,眉目柔媚,因为天热没束头巾,一头长发梳成马尾,额头系了一条镶翠玉的带子,往窗口一坐,颇有玉树临风之感。
窗外就是一条河,此处有习习微风,水光鳞鳞映上楼来,把他那明玉一般的肌肤映得忽明忽暗,仿佛玉冻冰雪一般剔透。在他外面那间桌子,张十三独自据占一座,要了满桌的酒肉,正在埋头大啖,这时一个青衣削瘦的汉子蹬蹬蹬地跑上楼来,张十三只抬头向他看了一眼,便低头饮酒,恍若不识。
青衣汉子上得楼来左右一张望,便绕过张十三到了那白衣少年桌前打横儿坐下。白衣少年伸手翻过一个细瓷杯儿,提起酒壶为他斟了杯酒。青衣汉子坐得笔直,并不接杯,只是望着细细一道酒液注入杯中,低声说道:“泗洲府已蓄购了四成粮草,至此再收不上一粒粮食了。钦差魏王爷很是焦燥,看样子还要在泗洲停留几日,钦差副使杨浩已张贴了布告,悬重赏要泗洲百姓陈告检举。”
“布告,我已经看过了。”白衣少年俊脸的脸蛋上那线条鲜明迷人的嘴唇轻轻一撇道:“杨浩此人,倒是常有迥异于常人的想法,发动民众揭发检举地方豪绅?他不晓得那些在官府眼中不堪一提的地方豪绅,在百姓们眼里就是一方的土皇帝么?举告,哼!异想天开!这种主意,待大宋掌控天下三五十年之后,若天下安泰、吏治清明,倒也未尝不可。如今么……,是行不通的,就算有人举告,也是不痛不痒,难以撼动那些粮绅。”
“正如小姐所料。”那青衣汉子轻轻地笑起来:“那八大金刚往门口一坐,又有哪个百姓敢靠近了去?府衙本来平日还有人击鼓鸣冤打打官司的,如今为了避嫌也没人去报官了,知府衙门的大门口儿清静的都可以去捉麻雀了,这个杨浩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官儿的,真是一个大大的草包,据说他在开封府时就是有名的愣头青,也亏他……”
“啪!”酒案被那白衣公子素手一拍,发出一声脆响,那青衣汉子一呆,忙住了口抬头看去,就见那白衣公子眸中露出一抹愠怒,明玉般无暇的俏脸也沉了下来,冷若寒霜地斥道:“就算是一条蛟龙,困在泥沼里也要被草蛇戏弄,就算是一只猛虎,落于平阳地上也要被恶犬相欺。不义粮绅投机取利,自古使然,诸般手段不可胜数,这个痼疾,还没有哪位明君贤相、地方干吏能够根治的,赵官家用了个猪一样的三司使替他管家,结果本姑娘略施小计,不就整得他焦头烂额?杨浩人地两生,孤掌难眠,还能有甚么好办法,怎么就成了草包?你说!”
那青衣汉子被她斥责的莫名其妙,连忙惶惶称是,心中忖道:“杨浩若是无能不正趁了小姐的心意吗?我说他一句草包,怎么小姐老大的不开心?”
坐在前边一席,无形中将他们与其他人隔开了来的张十三已隐隐约约知道自家小姐往昔的情事,听那兄弟被小姐一通教训,嘴角不由勾了起来:“杨浩再如何不堪,小姐可以说得,旁人可说不得,要不然……可是捅了她的马蜂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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