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见杨浩痴望殿前两眼出神,心中不由一动:“莫非……这位宋使迷上了窅娘?若他在我唐国执意不走,势来与孤为难,可否让窅娘……”
窅娘是唐宫舞伎班首,这些舞伎若是皇帝有了性致,一样可以召她们侍寝,但她们却不算在后宫妃嫔建制之内,没有什么名份,随时可以遣出宫去。若用一个舞伎能换得自己太平,也是值得的。
李煜有所意动,可是抬头看向殿上那丽人时,见她起舞美姿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心中忽又不舍起来……
“杨左使,馆驿之中,已为大人安排了宿处,下官这便陪杨左使回馆驿歇息,可好?”
散了宫宴,出了皇宫,一个唐国的官儿便凑上来对杨浩毕恭毕敬地说道。
满脸谄笑的这位官儿年纪不大,二十五六岁年纪,容貌倒也清秀。这位官儿名叫夜羽,姓氏比较少见,他本是唐国的大鸿胪,但是如今唐国朝廷改制,自皇帝以下,统统降了一级规格,这位夜大鸿胪直接降格成了礼宾院长。
这位夜大人不是个正经出身的官员,他本是一个落第的秀才,因为家贫拿不出返程的路费,暂时借住于鸡鸣寺中,帮和尚们抄经卷赚口饭吃。唐国皇帝崇佛道,数百上千家寺院俱都香火鼎盛,和尚们一个个肥的流油,权当雇了这位秀才当个抄经的小厮。
这位夜大人有一副好歌喉,日日在寺中听那和尚唱经,耳濡目染之下便学会了,忽一日抄完了经卷走出偏殿活动手脚,随口唱起经来,虽无钟罄相和,佛音梵唱却是清越庄严,恰被到寺中礼佛的李煜听见。
李煜好诗词歌舞,又好佛学,与他一番攀谈,诗歌之道固然稔熟,抄了那么多经书,说起佛经来也是头头是道,李煜大喜,直道明珠蒙尘,当即便赐了他一个同进士出身,入朝为官,以后每次出宫礼佛,都要让他随侍,一来二去,节节高升,没两年功夫就做到了鸿胪寺卿的高位。
夜鸿胪接到的李煜指令是,竭力服侍好这位宋国使节,切勿让他在金陵生出是非,但有所愿,可尽许之。夜羽本就是靠巴结李煜上位的,并无多少真实才干,现在干的活不过是老本行而已,自然是得心应手。
杨浩微微一笑,说道:“本官还不觉得乏,初来金陵,尚未见识此处繁华,要往街市间走走。”
夜羽面有难色地道:“这……钦使这般仪仗,都要带到街上去吗?”
杨浩这才恍然,失笑道:“说的也是,那就先去馆驿,喝口茶润润喉,再往街市间游逛。”
当即摆起仪仗,先往馆驿安顿。杨浩到了自己住处,脱了官衣,换上一套轻便的袍服,正自整理,鸿胪寺丞焦海涛便匆匆赶了来,急急说道:“大人,今日在唐宫朝廷上,大人对江南国主太不礼敬了,如此张扬,恐对我们此行的使命大大不利呀。”
杨浩笑道:“焦寺丞过虑了,我们此来唐国,就算再如何小心谨慎,你道唐人就不会对咱们心生戒惧么?对李煜不敬,他敢发作也罢了,他既然忍气吞声,那便有先声夺人之效,江南国主尚且对我们隐忍,旁人又怎敢刁难,我们要四处游走,访察地形、探听情报,岂不容易的多?”
焦海涛眨眨眼,说道:“大人所言,似乎……有些道理。”
杨浩一拍他肩膀,笑道:“不是有些道理,而是大有道理。咱们还有一条使命,就是离间其君臣,失和其文武。你想,咱们气势汹汹而来,李煜忍气吞声,一让再让,唐国那些臣子们看在眼中是什么感觉?国主不可恃,那些全为自己打算的臣子们就会生起另栖高枝的念头,有那忠心耿耿的,也会心灰意冷,士气低迷,杨某一举而达目的,何乐而不为呢?”
焦海涛捻着胡须琢磨半晌,赞道:“左使此计大妙,是下官糊涂了。”
杨浩呵呵笑道:“现在明白也不算晚,你这一路跑前跑后的也很劳累了,去歇息吧,本官上街上走走。”
焦海涛忙道:“大人方至金陵,正是万人瞩目的时候,此刻出去,又有那唐国夜大人陪着,怕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吧?”
杨浩叹了口气,摊开双手道:“焦大人呐,你瞧瞧,我可是宋国钦使,就算我再如何低调,又怎么可能不引人注目呢?这刺探军情、描绘地理的事情自然是你带人去做。本官呢,本官如今就是一把火炬,我燃烧了自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到我身上来,方便你行事,这就是我的使命了,你明白了么?”
“明白了。”焦海涛欣然点头:“大人真伟大!”
杨浩向他眨眨眼笑道:“哪儿伟大?”
“哪儿都伟大。”
“哈哈哈哈……”杨浩大笑出房,直入花厅,夜羽立即笑容可掬地迎上来:“杨左使真是好兴致,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杨浩笑吟吟地瞄了他两眼,说道:“大人一身官服,如此上街可不方便,嗳,焦大人,你俩身形差不多,借套衣衫如何?”
杨浩与夜羽一身便服姗姗上街,连一个小厮都不带,更遑论侍卫了。杨浩这是有意给人形成一个习惯,否则前呼后拥的一帮侍卫保护着上街,如果突然有一天他一个侍卫不带,而且恰恰就“死”了,那就未免可疑了。
焦海涛真不知道这位杨大人哪来那么大兴致,竟然喜欢逛街,只得耐着性子一路陪同,杨浩游走街市,一来是想去街上逛逛,找些借口继续得罪人,最好是得罪些南唐的武将,这样自己突然“死掉”,才有死掉的理由和可怀疑的对象,不致使赵匡胤疑心到自己假死上来。二来是想熟悉一下金陵形势,琢磨个适合“死掉”的地步,同时叫人养成自己喜欢上街的习惯。
这样一来,他这逛街可就是漫无目的了,东逛西逛,信步而行,将近中午,才赶到南唐都城最繁华的闹市区鸡笼。鸡笼街十分繁庶,一家家商铺,扎花坊、绸缎庄、米铺、肉铺、屠肆、陶瓷店、药店,水果铺……
杨浩东张西望,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跟在后面的夜羽夜大人可是走的两腿发软,苦不堪言。眼见杨浩走到哪儿都四处张望,好象在找什么东西似的,夜羽心中忽地一动,试探着问道:“杨左使,天将正午,你看……咱们寻一处酒家,叫几色佳肴,再找几个歌伎舞女以助酒兴如何?”
杨浩本无目的,一听欣然叫好,夜羽暗暗一撇嘴:“难怪他一个人都不带,原来是想宿娼嫖妓,尝尝我江南美人的温柔滋味儿,你早说嘛,害得我跟着你走的两腿发软。不过这个时辰……这位杨左使的性致也未免太强了些……”
夜鸿胪振作精神,正要把杨浩领去自己相熟的一家青楼,前方十几名扈兵,忽然簇拥着一位年轻英俊的将军大步行来,杨浩一见双眼顿时一亮,脚下突然加快,迎面便撞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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