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璐心里也知道这样兴师动众不好,可她自己就是迈不过那个坎,凭什么她那么努力想把日子经营好,总有什么不知名的拦路小丑跳出来捣乱呢?还偏偏随随便便翻点花样出来,就真就轻轻松松改变别人的一生。
她的根基早就伤了,生如意的时候靠坐月子才养好了许多。
此番居然又隐隐有控制不住之势,宫里的御医都来瞧过了,还是只说心病还需心药医。
家里变化最大的,当属如意。
年前她爹给她做了根绞了金丝银线的软鞭,她高兴坏了,整天挥着小鞭子,威风得不得了。袁璐几次想没收这东西,都被她给耍赖苦恼地给躲过了。
后来她娘亲生病了,她就不玩那个惹她生气的小鞭子了。每天早上起了床去给祖母请过安,她就乖乖守着她娘亲。之前娘亲说要给她请先生,她还不愿意,惹的娘亲掉了眼泪,现在想想真是后悔死了。
某天如意歪在榻上睡着了,高斐进来见了,就把她抱回了她自己屋里。
恰好高泓也来探望袁璐,高斐就顺手把如意递给他,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说起袁璐的病,两人都只是叹息,高泓也是后悔道:“早知道母亲会耿耿于怀至此,儿子就是终身不娶也不会将昭月公主迎进门。”
高斐叹息一声,“你母亲一直把你们视如己出,儿女可能觉得受了委屈不值一提,她这当母亲的却是真的疼到了心坎里。”
如意迷迷糊糊得虽然没听懂,可也听明白了,她娘亲的这个病就是因为那个新来的嫂嫂!
这天昭月公主刚刚午休完还未起身,就听门口砰地一声,虚掩着的房门被人从外头踢开了。
踢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如意。
如意拿着小鞭子气势汹汹地进了屋,昭月公主身边的婢女见了是她,就笑着上前拦住她:“如沁县主,我们公主在里头休息呢。”
如意微微抬了抬下巴,“让开,我有事同嫂嫂说。”
那婢女还真被她这七岁稚童身上散发的气势给唬了去,嗫喏了两句退到一边。
屋里还有一个老嬷嬷,是太后指给昭月公主的。本来趁着昭月公主午休的时候,她也顺便在椅子上坐一会儿闭闭眼,此时被闹了起来就已经不太开心,见来的不过是个孩子,越发不把她放在心上,整个人往如意面前一挡,不咸不淡地道:“县主还是请回把,耽误了公主的休息,那不是您能担待的起的。”
如意眯了眯眼,执着软鞭又指着她问了一遍,“你让是不让?”
那老嬷嬷并不答话,倒是觉得这么点大孩子强冲大人着实滑稽,便语带讥诮地指挥一旁的婢女道:“还不把县主给送回去?她年纪小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
话音刚落,如意手里的软鞭已经抖了开来,照着那老嬷嬷的头脸就是一顿抽。
老嬷嬷一边闪躲一边尖叫,“你们都是死的啊!还不拦着县主?!”
一旁有婢女想去拉开如意的,她恶狠狠地回头瞪着她们,“谁来帮忙的,我一起抽!”
一屋子的婢女都噤若寒蝉。
直到里间的昭月公主都被闹了起来,亲自站了出来,如意才停了手里的鞭子。
而那满屋子乱窜的老嬷嬷早就被抽的一脸红痕,这时便论滚带爬地跪到昭月公主的脚边,尖声喊着:“公主救命!”
如意收起鞭子,在屋里环视一周,指着她们冷哼道:“你们有欺负我娘的,都给我等着!”
那样子就跟发了狠的小狼崽子似的。
虽然她没有明确指着人说,但昭月公主还是不自觉地背后一寒。
闹了这样大的事,袁璐是想不知道都难。这时也顾不上什么身子舒服不舒服了,连忙从床上起来,更衣上妆,给闺女擦屁股去了。
昭月公主屋里乱糟糟的,袁璐还没进院门,就听到里头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哭诉,听的人耳膜十分不舒服。
袁璐进去后,昭月公主给她行了半礼,她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直接就给坐下了。
而那跪在昭月公主脚边的嬷嬷,不起身避开不说,反而还往她跟前凑了凑。
婢女给上了茶,袁璐端在手里用盖子拨了拨茶叶,“刚才的事我已知了,是如意的不对……”
“夫人给老奴做主啊!老奴是太后娘娘指派来服侍公主的,如今不明不白地被县这般对待,您可千万得给老奴一个交代啊!”那老嬷嬷插话道。
袁璐当即冷笑着摔下了手里的茶盏,“给你交代?你是什么东西,当得我一声交代?!”
屋里这些人谁都没见过她这番威严的模样,一时便都不敢出声。
袁璐对着那老嬷嬷冷冷地“哼”了一声,又转过头对昭月公主道:“我来是和你说,如意在你面前唐突无状,等她爹和哥哥回来,就让她来给你道歉赔礼。不过,公主也该给身边的人立立规矩,即便是这太后身边奴才,说到底还是奴才,你可明白?”
昭月公主愣愣地点了点头。
袁璐没待多久就回去了,她还得抓如意呢。
如意在昭月公主这里打了人,当时虽然是为了给她娘亲争一口气,可到底年纪尚小,事后就心虚害怕地躲回了她祖母那里。
袁璐让人在府里逛了一圈没找到她,就直奔老太太那里去了。
如意见她娘过来,先是一喜,刚要迎上去,忽然就想到自己之前做的事,走到一半停下了脚步,又缩回了她祖母身后。
袁璐把事情的经过一说,老太太的下巴都惊掉了,忙拉着如意问:“你怎么到公主屋里去打人了?你自己伤到没有?”
如意摇摇头,“没伤到,我会耍鞭子的。”
袁璐气得不行,“可不是会嘛!你才几岁就这般好勇斗狠,将来可怎么办!都是你爹惯得你无法无天,你要再这样,我可再也不管你了!”
如意就一下子慌了,跑过去抱着她的腿一边哭一边说:“娘,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听大哥哥说都是公主害你生病!我就想让她给你道个歉……娘,你别生气啊,我再也不敢了!”
袁璐听了就也跟着掉眼泪,喉间哽得话都说不出,只是抱着如意一起哭。娘俩哭的老太太都跟着鼻酸落泪。
高斐和高泓、高澈这日下值回府,看到的就是祖孙三代抱头痛哭的场景,一时都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急忙上前要问个究竟。
如意见了她爹就哭的更凶了,从她娘的膝头跳下来,像颗小炮弹似的撞进他爹怀里,一边哭一边认错,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给说了。
高斐听了这事也没多在意,搂着闺女一通哄:“不过是个奴才,打了就打了,如意不哭啊……乖……”
袁璐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听到这话就埋怨道:“有你这么教孩子的嘛?!”
最后那个嬷嬷被绑了送回了太后身边,罪名是“以下犯上,失礼县主”。彼时脸上的红痕尚未消除,还被五花大绑送了回来,着实讽刺。
而更为讽刺的是,太后想法设法促成婚事的昭月公主,这时居然倒戈相向,跟成国公府口供一致。气的太后在坤宁宫砸了一屋子的东西。
为母则强,经过这件事后,袁璐便收了悲春伤秋的心思,振作起来。府里还有那么多个孩子等着她照顾,尤其是还有如意这不省心的小魔星,若是没了她的管教,还不知道得长歪成什么样呢。
高泓成亲后,本就该轮到年纪相仿的高澈了。
不过有了他哥哥的事在前头,袁璐便越发地不想委屈孩子,想问他到底是何想法。
高澈志不在庙堂,如今不过是蒙了祖荫担个闲职。他志在名邑大川,江河湖海。
但他虽然不比像他哥哥那样承担起整个成国公府的重任,却也不能将责任都推到哥哥一人身上。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袁璐和高斐商量后,给了高澈两年的期限,许他在外过两年逍遥日子,但两年后则必须收心回来成为他哥哥的左膀右臂。
高澈喜不自胜,半月后便规划好行程,拜别了长辈出门远游去了。
就这样又磕磕绊绊过了几年,如意十二岁,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她那样貌是随着年岁的增长越来越出挑,满京城的贵女里也难找出一个比她好看的。可偏偏在婚事上却无人问及。原因不过是因为她那厉害泼辣的名声早就传遍了。
好在孩子的心性还是好的,只是个性急躁,又兼学了拳脚,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也是常有。
这样凶悍的姑娘,长得就是再漂亮也没人敢要。
有一次老太太和袁璐出门参加宴会,如意因为犯了错被罚在家,百无聊赖之际,就听说有个什么姓姚的、他爹的表妹找上了门。
她从小就招人疼,府里上下哪儿都去得。下人们嚼舌根子的时候她也会听上一耳朵。这位姚表姑的出现频率可绝对不低,当年她娘好心把祖母的姐妹接来小住,其中这位姚表姑也在其中。结果来了对他爹就动起了心思,那作态就真跟当别人都是瞎子似的。后来他们家出了事,造了贬,这家人就人家蒸发了,缩回了自己龟壳里当起了缩头乌龟。听说那时候娘和祖母还在乡下住了一年多,跟她们离得可近了,可就这样,那两家人愣是半个上门关心的人也无。
姚小溪前几年仗着成国公府远房亲戚的身份,嫁了个大家族的旁支庶子。
日子过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可他夫君考了两次科举都没中,族中的人都不愿意在他身上浪费心力了,眼看着就要被逼从商,她一狠心一咬牙,就撺掇着他一起上京城来投靠成国公府了。
他们夫妻二人在大门旁等了近半个时辰,都没见有人来开门。姚小溪不死心,又拿了硬锞子塞给门房。
大门这时却忽然打开了
一个身着红衣、梳着双螺发髻的少女负着双手慢慢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是七八丫鬟婆子。
来人自然正是如意。
姚小溪刚要上前攀谈,如意已经将她从头到尾看了个遍,“你便是当年意图勾引我爹爹的姚表姑?”
姚小溪面色一白,尴尬地笑了两声,“你是表哥表嫂的小女儿沁姐儿是吧?表姑早就想来看看你了,只是家中一直繁忙的很,你表姑夫又一心向学,实在分身乏术。”
如意嗤笑一声,“我尊称你一声表姑,你也该称我为县主才是。沁姐儿可不是你这样的人该叫的。”
姚小溪感受到她的敌意,讪讪地闭了嘴。
如意让门房把他们送来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扔了回去,“表姑还是请回吧,我爹娘感情好的很,不想看到什么刺眼的人在眼前晃。不论你是求什么的,我们府上都不会应。”
姚小溪挣扎道:“还请县主让我能见老太君一面,家母思亲心切,让我给老太君带了话……”
“哦?”如意歪了歪头,“我祖母早就说过家里没有什么背信弃义、见风使舵的亲戚,表姑的那些话还是带回去吧,省的脏了老人家的耳朵。”说着也不再听她分手,让人把他们给哄了出去。
姚小溪和他夫君在推搡间都被推的一屁股跌在地上。如意在门内看的眉眼弯弯。
等天黑前袁璐回了府听说了这事,差点被气了个倒仰。
她和老太太在外头为了她的亲事奔走想看,瞧瞧她待在家里都干的什么事儿!
姚小溪再不是东西,说起来还是她的长辈,这件事再传了出去,她再担个忤逆的名声还真是嫁不出去了!
老太太一看她要发作,就赶紧劝道:“咱们家本来就没有那种亲戚!如意这事做得对呢!只要咱们家下人不乱说,也没人知道这些。”姚小溪那种身份的人除非是嫌日子过得太顺了,否则哪敢在背后传他们如意的闲话?
她这训斥的话还没出口呢,老太太就帮着如意了。袁璐除了叹气都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晚上袁璐和高斐坐在床上说话,想到如意就禁不住叹气:“她这样是越来越没正形了,又是个姑娘家,以后可如何是好。
高斐将她揽到怀里拍了拍,“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给她起了这个小名,就是希望她事事如意。”
袁璐无奈地摇摇头。不求子女出人头地,但求他们健康长大,事事如意,大抵便是每个父母的心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