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芬本来想着今年早些下去把牛老太接上来但今年她和蒋大明忙着将房子翻新布置,打算年前把房子翻新完毕眼看接近年关手里还有好些活干不完,根本腾不出时间。
牛老太每年都要来城里一个人上来也没有问题,只是心里挂念着儿女,每次上来都要带很多东西,不安排个人下去吴芬根本不放心索性让蒋甜淑下去接牛老太也当锻炼锻炼她。
蒋甜淑也不矫情,一大早就坐班车下去了。
冬天的天黑的很快,秦昼看了看远处没有看到蒋大明的身影。
他和蒋甜淑的鞭炮摊子挺大的一个人根本没办法把这些扛回家至少一人抬摊子,一人扛鞭炮所以蒋甜淑下乡的时候,蒋大明说收摊的时候会来帮忙搬东西。
兴许是太忙了忘记了,秦昼这样想。
鲜飞家在附近,秦昼懒得搬了直接把摆摊的东西还有剩下的鞭炮炮竹放在他家末了还不忘给鲜飞几毛钱寄放费。
踢踏着雪到家,天色已经彻底灰下来了,估计没一会儿就要完全黑下来。
屋内传来“叮叮”敲钉子的声音。
果然还在忙。
秦昼正准备推门进去,手刚碰到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除了说想要接走小昼,还有说其他的吗?比如说给你们报酬之类的。”
秦昼知道那个声音,是莫兰的妈妈,这些天家里翻新布置,她经常会来帮忙。
秦昼的手鬼使神差地收了回去,站在门口没有吭声。
屋内传来吴芬的声音:“你说哪去了,我把小昼当儿子,她给我还不要呢,这种事谈钱,把小昼当啥了?”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是人品的问题。”林琳说,“你帮她白白养了六年儿子,她总该表示些什么吧,你又不欠她的,凭什么帮她白养儿子啊!你收不收是一回事,她给不给就是另一回事了!”
“林琳,你别乱说。”吴芬说,“就是再多的钱我都不稀罕,小昼愿意留下来,我就很高兴了。”
秦昼心里暖暖的。
“那是,小昼要是跟他妈走了,那真的太没良心了,你们养了他那么久。”林琳说,紧接着话锋一转,说:“其实……”话语突然变得有些犹犹豫豫,“有件事情我也不知道跟不跟你们说,说了好像不太好,不说,好像也不太好……”
蒋大明大大咧咧的声音响起:“都这么熟了,又不是外人,有什么好不好说的?有事尽管说呗!”
“我觉得吧,如果秦梅能把小昼带走,那是最好的。”
吴芬的声音明显有些不悦:“林琳,你说的这是啥话啊?”
“别生气啊,我也是实事论事。有件事一直没有和你说,怕你们听了心里难受,其实附近的人都知道小昼他爸的事……你们没发现,很多人都和你疏远了吗?”
屋里静默半晌,良久,吴芬的声音才再度响起:“怎么说?”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还是住在二楼的刘姐告诉我的,说是咱们厂子里的人都知道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嘴碎的传出去的,传的话可难听了……”
“老说小昼骨子里流着他爸的血,劣性永远改不了,以后也是……那种人。还说……甜淑,甜淑也会被唉!反正可难听了!”
“胡说八道!”蒋大明怒道,“那些人嘴巴是长在屁股上吗?!要是让我揪出是谁乱说的,非得把她嘴巴打肿了!我家小昼品学兼优,哪是那种人!”
林琳继续说:“自己人当然知道啊!只是人言可畏,我觉得小昼如果能跟他妈妈走,不管对他,还是对甜淑都是件好事。小昼去一个新的环境,那里谁都不认识他,也就不用遭受谣言迫害。甜淑是个女孩子,现在她小还好,等以后长大了,这些谣言是致命的啊!没的事都给说的有了!
“你不知道,上次李珠桃还跟人说,小昼把甜淑那样了……说的还真像那么回事,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名声,甜淑那么乖的孩子,要是名声坏了,以后还咋活啊……”
“李珠桃那个!”吴芬第一次骂了脏话,“我要撕烂她那张嘴!”
“当时我听了就跟她骂了起来,她也是有女儿的人,嘴太毒了!”林琳继续说,“但你打了她有什么用,她不说,其他人也会说,嘴碎的人那么多,撕的过来吗?人都是幸灾乐祸的,只相信发生在别人身上坏的事,最后受伤害的,还是甜淑。”
屋内再度恢复静默,良久,吴芬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来,她说:“不管别人怎么说,只要小昼愿意留下来,他就是我的儿子。那些人嘴那么毒,不就是因为嫉妒吗?我家小昼轻而易举能够考到的分数,他们的孩子卯足劲挤破头都考不到,他们就是嫉妒!等我们家小昼出息了,那些恶毒的人,就是给小昼提鞋都不配!”
因为蒋甜淑下去的匆忙,事先也没和牛老太说好,有些东西都没安置好。无奈,蒋甜淑只能在乡下歇一晚。
第二天,牛老太做的啥东西都想给女儿女婿尝尝,要带的吃食实在太多了,两人一番整理,直到中午才出发,到城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自重生以来,蒋甜淑一直在家里做娇娇女,哪有过像现在这般,背包里背满了牛老太做的吃食,脖子上还挂着牛老太给她挂的两只腊鸭,不仅如此,手里拎着用麻袋扎好的十来个猪血粑,累的她直喘气,从车上下来,只觉双腿直打颤,只想赶紧找个地方坐下。
她看了旁边的外婆一眼,明明背的东西比她还要多,可气息稳得很,就跟个没事人似的。
蒋甜淑捏了捏肚子上的肉,因为知道自己上了初中就会瘦下来,所以一直没有可以减肥运动,自这次下乡后,她决心以后好好运动,不为减肥,只为强身健体,至少不要让自己的体质这么弱鸡。
“外婆,歇一下吧。”才出车站没两步,她就受不了了,央求着牛老太在旁边的花坛前坐一下。
牛老太心疼外孙女,二话不说答应了,又帮忙拎了她手上的猪血粑。
蒋甜淑坐在花坛边直喘气,明明是大冬天,她的汗水却一个劲地流,额发都湿了。
心里头有些后悔昨天没同意秦昼一起下来,昨天秦昼本来也要跟她一起下来的,但她没同意,怕耽搁秦昼生意。如今真是悔不当初,秦昼是男孩子,力气比较大,如果他在这儿,她和外婆都要轻松一些。
正想着,就见秦昼远远走来,她还以为眼睛出现幻觉,揉了揉眼睛,发现并没有,秦昼离她越来越近,走在她旁边的是前两天见过的梅子姨,她父母跟在后面,这次没有看到那个赵叔叔。
牛老太也看到了几人,不由对蒋甜淑说:“甜淑,那不是你爸妈和小昼吗?怎么来车站了?接我们?他们咋知道我俩这时候到?”
“没,他们是送梅子姨走的。”蒋甜淑简单地和牛老说了前两天发生的事,听得牛老太一阵唏嘘,直说秦梅还算良心,没有忘记这个儿子。
蒋甜淑和牛老太坐在花坛边等,打算他们送完秦梅再打招呼。
一辆班车从车站驶出来,是到市里去的,秦梅伸出手,在站口把它拦了下来,扶着车把手上去。
秦昼紧跟其后。
蒋甜淑愣了一下,随即站起来,疯了似的朝班车跑去。
“秦昼!秦昼!”急的她连哥哥都忘记喊了。
听到她的声音,蒋大明和吴芬不约而同回过头:“甜淑?你怎么在这儿?”
“我和外婆刚到不久。”蒋甜淑一边说一边往车上冲,背包旁边挂的腊鸭一个劲地晃。司机以为她也要坐车,缓缓启动的班车停了下来。
吴芬急忙拉住她:“甜淑,你干嘛?”强行将她拉下来,“你哥哥要去城里,别闹。”
这话如同五雷轰顶,蒋甜淑的脸一下就白了。
司机师傅皱着眉头,不耐烦道:“还上不上?不上走了。”
蒋甜淑扒着车门框看往里看,由于是始发站,车上的人不多,秦昼还没有坐到位置上,站在座位旁边,视线与她的四目相对。
蒋甜淑隔空问他:“你不是答应留下吗?”
已经坐到位置上的秦梅推了推秦昼:“去和妹妹好好告别吧。”
秦昼把背包放到座位上,对门口的蒋甜淑说:“我走了。”
蒋甜淑气坏了,不可置信地盯着他,话语间都带上了哭腔:“你怎么能这样!”
旁边的吴芬连忙拉住她的手臂,不顾她反抗,伙同蒋大明将她从车上拉下来:“甜淑!当初提出来让哥哥自己选择的是你,现在哥哥选择回去,你不能任性!”
蒋甜淑被两人强硬地从车上拽下来,司机师傅将车门关上,班车再度缓缓启动,蒋甜淑看着班车越走越远,拐过路口,彻底消失不见。
是啊,这是秦昼自己的选择,她有什么资格阻止啊?而且,这是上辈子本来的轨迹,秦昼想要变得更优秀,回去他妈妈身边是最好的,她根本没资格反对的……可即便如此,心里头还是难受到了极点。
纵使他要反悔离开,她也不会很任性地要求他一定留下,只是……非要用这种方式吗?背对着她一声不吭的离开,到底相处了六年多,难道没有感情吗?或者说,把他当作亲人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她盯着班车消失的拐角,久久没有吭声。
吴芬把她背上的背包取下来,将挂在两旁的腊鸭交给蒋大明,又交代蒋大明帮牛老太背特产。
“甜淑,你别怪你哥哥,你梅子姨是他亲妈,他跟亲妈走没有错的。”
她能够理解蒋甜淑的心情,毕竟两个孩子从小生活在一起,朝夕相处的,一个要离开,另外一个肯定舍不得。她也想留下秦昼,但完全没有利害,秦梅是他亲生母亲,她有什么阻止亲生母亲带走自己的孩子。
“我知道,妈你别担心,我没有怪他。”蒋甜淑说,“是我不对,不该勉强他留下来的,弄得他连跟我说声再见都不愿意。”
吴芬没说话,这话她不知道怎么接。今天是秦梅来接秦昼的日子,原本吴芬以为秦昼会亲口拒绝秦梅,没想到拒绝没有听到,听到的反而是同意跟着走的消息,她和蒋大明都震惊了。
但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事已至此,也没有反对的道理。只是吴芬希望秦昼能够晚过去一段时间,毕竟快到年关了,他们希望秦昼能够留在这儿过完年再走。不想秦昼直接拒绝了,甚至不等蒋甜淑回来就要走。
吴芬夫妻俩心里头是失望,他们两人将秦昼当儿子一样养大,不求在他身上求得回报,但他和蒋甜淑一起长大,多少有些感情吧?多少得好好告别吧?然而这些都没有,甚至在车站意外碰到蒋甜淑,秦昼的反应更让夫妻俩难受,心里头五味杂陈的。
秦昼这孩子,难道真的没有感情吗?
吴芬不晓得怎么安慰蒋甜淑,因为秦昼的表现连她自己都说不服,最后只得摸了摸她的脑袋,说:“走吧,你梅子姨说以后会经常带你哥哥回来玩,还能见到的。”
班车启动后,秦昼没有坐到秦梅旁边,而是坐到司机师傅的旁边,班车的副驾驶座上。
司机师傅瞥了他一眼,因为刚才发生的事,让他对这个男生没有什么好感,语气也不是很好:“晕车啊?”
秦昼没说话,目光落到班车的后视镜上。
后视镜里,蒋大明一家三口站在原地,为首的少女目光追随这边,神情茫然又无助。
随着班车的远去,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待转弯后,彻底不见。
他头靠在副驾座上,眼眶酸涩难受。
他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可在这事上面,却怕的不行,甚至不敢面对面与蒋甜淑告别。
本来牛老太上来一家人应该高高兴兴的,但因为秦昼的离开,在这接近年关喜庆的日子里,蒋家没有一点热闹的气氛,每个人的嘴都是往下撇着,看不出一点喜气。
这会儿天气冷,大多数人都窝在家里,所以这件事除了自家人,还没有其他人知道,就目前来说,算是最好的消息了,不然周围的人知道了,蒋家这个年将会过得更难受。
秦昼离开的第二天,蒋甜淑窝在房间里写信,虽然秦昼离开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和她说,但他妈妈是留下了地址的。
她不太敢在信里质问,信里头大多写的都是些生活日常,末了,她把信纸折进信封,又从旁边拿了一只黑色钢笔。她和秦昼的生日在同一天,这支钢笔本来想在他生日的时候送给他的,不想没来得及送出去,他就离开了。
同时也把钢笔装进信封,准备封口的时候,吴芬的声音从外面响起:“甜淑,鲜飞来了,说有东西给你,出来一下。”
蒋甜淑连忙把信塞到抽屉里,往外面堂屋一看。
这一眼把她惊到了,视线里没有鲜飞的身影,赫然立着的,是一个比她还要高的玩偶大熊。
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疑惑地问吴芬:“妈,怎么回事?”
吴芬一脸复杂。
大清早的,鲜飞抱着大熊出现在门口,还说是送给蒋甜淑的,突然买这么大的玩偶送给蒋甜淑,他和蒋甜淑的关系一定不简单,两个孩子才五年级,这么小的年纪早恋可不好。再说了,这么大玩偶,价格一定不便宜,没有哪个小孩子一次性花那么多钱不经过父母的同意,但鲜飞畅通无阻的把玩偶送了过来,说明他的父母不知情,万一知情了,这事麻烦多……
脑袋里千回百转,吴芬思索如何才能不伤鲜飞面子地让鲜飞把玩偶带回去,
正想着,那边“吭哧吭哧”吃力托着大熊屁股的鲜飞艰难地从大熊后面探出脑袋,对吴芬说:“吴阿姨,这是秦昼送给蒋甜淑的,蒋甜淑出来了吗?要是没出来,哪儿有地搁啊?太重了,我手搬不动了……”
闻言,吴芬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上手帮忙搬,一边搬,一边说:“先放到甜淑房间里吧。”说着,又朝蒋甜淑吆喝:“甜淑,放哪?”
蒋甜淑心里乱的厉害,随口道:“先放床上吧。”
其实这只熊她是知道的,是最近镇上的供销社才上的玩偶熊。虽然她心理年龄已经二十多岁,但少女心依旧如初,喜欢这些毛茸茸、可爱的东西。不过这熊很大,比她还要高上不少,价格也比普通的熊翻了几十倍,要一百来块。
她一个月的零花钱只有十块,这么些年存下来,也才堪堪存了五十来块,一百块钱的玩偶熊对于她来算是奢侈品了,正好寒假后秦昼就带着她卖鞭炮,算了算,在过年之前,她应该能攒够把大熊抱回家的钱。
秦昼离开的时候,把她的那份分成留在了她的房间,总共一百五十多块,加上她原来存的五十来块,已经可以买到她心心念念的大熊。但因为秦昼的离开,她什么心情都没有,别说出去买熊了。
把熊放到床上,鲜飞终于松了口气,大冬天的,他的额头上全是汗,能够想象到他为了搬运那只大熊费了多大的劲。
他擦了擦汗水,对看着大熊发呆的蒋甜淑说:“本来昼哥想自己去买的,但走的太急了,腾不出时间,就让我帮忙买了下,交代我在你生日的那天送你。不过我今年要和爸妈回乡下奶奶家过年,所以提前给你送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