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伊没想到,她还会再见到左衡。
赵伊三岁时,左衡和他奶奶还有一条小黑狗搬到她家隔壁,十岁时他奶奶去世,他就搬走了。
他搬走的那天下着小雨,单元楼下停了好多轿车,一群西装革履的叔叔帮他收拾东西,还毕恭毕敬喊他‘少爷’,可他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
当时她还一把鼻涕一把泪问他,他们会不会再见面。
赵伊不记得他怎么回答了,她只是没想到,再见面时居然是这种场合。
等她回过神,他已经将几人打趴下,冷眼看着地上东倒西歪的人,神情暴戾。
他嘴角划破了一个口子,有血珠往外冒,他垂下眼睑,拇指指腹漫不经心地蹭掉血珠,俯身拍了拍小毛贼的脸蛋,捏着他的下巴,“胆子肥,嘴巴油,想死啊?”
小毛贼吃痛倒吸一口气,“痛痛痛。”
他冷哼了声,捏紧拳头,正要扬拳揍他时,往她的方向瞟了眼。
她似乎有点懵,似没见过这样的情形。
他咬咬牙,松了拳头,又拍了拍小毛贼的脸。表情煞人,可语气十分平静,“下次还敢么?”
几个小毛贼哆哆嗦嗦,说:“大佬,不敢了不敢了。”
左衡松手,抱着手臂站在一边,扬着下巴说:“捡起来。”
他们将散落在地上的赃物拾起来,用衣服包着,毕恭毕敬递给他。
他接过,懒洋洋看了眼小毛贼,慢条斯理道:“不想进去就滚远点。”
几个小毛贼闻言,连滚带爬跑了。
赵伊没再继续想以前的事,抬眼,左衡正蹲在地上找东西,神色焦灼。
他身形一顿,瞟了赵伊一眼。
两人四目相对。
赵伊眨了眨眼睛,可并没躲开他的眼神。
他冷漠盯着她,晃晃悠悠站起来,她本是垂着眼眸看他,这会儿得仰着头看他。
他轻轻啧了声,笑了一下,痞里痞气道:“还不走?盯着我看?帅啊。”
“……”
赵伊就觉得,这样的左衡挺欠的,那副‘我知道我很帅,但你也不至于这样’的样子,和以前一样自恋。
不过他救了她,且不确定他认不认得她,她总不能像以前一样顶嘴。
“就是……万一你打不过,我可以帮你报警。”
左衡嘴角抖了抖,沉默片刻,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不甘心道:“打不过?”
赵伊静静看着他,犹豫半晌,还是慢吞吞点了点头。
“你这是,”他顿了下,上下打量她,细胳膊细腿的,小小一只,仿佛他一个手指都能把她勾起来,安安静静站在他面前,只到他的鼻尖。
一闻,还能闻到茉莉花味道的洗发水味道。
“吓懵了?”
她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他偏过头,似乎笑了声,再皱着眉,从兜里拿出五十块钱递给她,说:“钱多?想当散财童子啊。”
赵伊了然原来他跟着她,是为了还她钱。
“我买了火腿肠和对联的。”
左衡撸了把头发,皱着眉,没什么耐心地抖了下手中的钱,说:“拿走。”
赵伊撅了撅嘴,没拿。
左衡的脾气还是有那么一点躁,她也很迷惑,为什么当年他搬走时,她为什么这么伤心。
估计是上下课没人帮忙提书包上楼的原因。
左衡似乎耐心被用光,似笑非笑:“你那火腿肠的钱,等会老子找狗要去,成不成?”
赵伊耸耸肩,接过钱。
火腿肠她喂狗了,他要是能跟狗要到钱,也挺有本事。
还有,他这辈分可够乱的,一会爷爷,一会哥哥,这会儿又成老子了。
她小声嘀咕:“狗应该没钱。”
左衡身形一顿,嘴巴动了动,最后什么都没说,一副“你高兴就好”的不屑表情,再若无其事埋头找东西。
不过他动作焦躁,似乎有些急。
赵伊走到他身边,将糖盒子递给他,掌心摊开,说:“你找这个?”
左衡目光一聚焦,正想伸手拿过。
可下一步,他手停住,吸了吸腮帮子,而后换成懒洋洋的模样,漫不经心接过,说:“谢了。”
这个盒子是赵伊七八岁的时候送给左衡的。
小时候的左衡似乎很喜欢吃冰糖,书包里总是揣着一大包,有一次班里的小胖抢了他的书包,一大袋冰糖洒在地上,他把小胖暴揍一顿之后,将冰糖一颗一颗捡起来放进兜里。
那天赵伊放学回家,她的父亲正好给了她两盒小孩巴掌大的方形铁盒子,一个是粉色的凯蒂猫,一个是蓝色的多啦A梦。
或许是左衡揍了老是欺负她的小胖,或者是他蹲在地上捡冰糖的样子太可怜,隔天,她就将蓝色的盒子送给了他,还特别真诚告诉他:“你用这个盒子装冰糖就不会洒出来了。”
其实,那会儿他们的关系并不好,前一天,他们还打架了呢。
左衡晃了晃盒子,像强调什么一般,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清楚:“戒烟糖。”
赵伊关上回忆的阀门,点了点头,说:“哦,我以为是冰糖。”
“……”
两人相对沉默,赵伊电话响起,她看了眼,连忙往汽车站跑去,边跑边接电话:“妈,我没事,我马上上车啦,你先吃饭,不用等我。”
她跑出一小段后停下脚步,回过头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谢谢你。”
说完她就跑了。
左衡手心紧捏着盒子站在原地,待她转身,啪地打开糖盒子,拿出一颗冰糖丢进嘴里,摇摇头笑了声。
夜幕初临,她随步伐摇曳的黑色马尾辫,比这繁华夜景还漂亮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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