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黑漆的刑堂之上,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
此刻审堂的是少卿吴慎。吴慎审案十数年,经验老道,四十左右的年纪,满面正气。他肃然坐于堂上,看着底下这群男男女女,有的衣不蔽体,有的蓬头跣足。想到他们来自倡寮,他一脸鄙弃的同时,面色也略显沉重。
眼下这状况,一边是相府,一边是将军府,这案子怕是不好办了。
一旁的主簿正审问并记录着堂上每个人的姓名家世,这些人里也不乏有身份显赫的贵胄子弟。
吴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但在没有找出合理合适的“凶手”前,这里的人一个都不能走。
“大人,莫三小姐已到门外。”差役来报。
他派去将军府的人离开不过二刻,这莫三小姐就已到了刑狱门口,吴慎显然有些意外。
“把她带进来。”他令道。
莫漓被带到堂前。
她走进来时目光扫了地上众人,然后一眼看到了在人群末端的角落里跪着的莫佶。他虽是跪着,却一副怠惰散漫状,睁着双惺忪的眼睛看着莫漓,嘴角挂一抹玩世不恭的笑。
二人对视的瞬间,莫漓嘴角漾起别具深意的笑容,如同那日莫佶与她接耳时的那种笑,让莫佶不由得一惊。
吴慎正襟危坐,上下端量了莫漓一番。在他眼里,女人只分两种:勾男人魂的女人和男人不感兴趣的女人。眼前这莫漓可算是长着一张能勾男人魂的脸,祸水!他心下定义,声音不觉冷下来,问道:“你就是莫漓?”
莫漓颔首答:“正是民女。”
“本官差去将军府请你的人还没回来,你就自己来了这儿。这算是来自首?”吴慎冷笑着。
“青楼里的案子,大人是如何寻到民女头上?”莫漓抬头看他,眸光深邃。
“自是有人供出你与此案有关。”吴慎答。
“哦?是何人供了民女?”莫漓也挑了挑眉,问道。
吴慎指了指地上的一人,“这位婵予姑娘说看见徐麒昨晚与你去了后院,便再未回到堂上。”
顺着吴慎手指的方向看向人群里,一名少女面色惨白,满脸哀容,她颤颤巍巍跪在人群之中,听吴慎喊她名,便抬起头来。
莫漓定睛细看,这人竟是她昨晚看见的那个在台上风姿绰约、万人追捧的杨妃!
少女十七八岁年纪,丹凤眼,柳叶眉,朱唇玉面。长得不算绝美,却很娇俏。这么个容颜清丽的如花少女却跟了徐麒那个浪荡子,简直就像是一棵白菜被猪给拱了。莫漓看着她,竟觉十分惋惜。
“婵予,你重复一遍先前所说,你昨晚看到了什么?”吴慎令。
那叫婵予的少女忙跪直了身子,低眉颔首,毕恭毕敬地循循道来:“回大人的话,昨夜徐员外本是邀了小女,却突然变了卦。小女当时很生气,但看在徐员外给了赏钱的份上也不再计较。后来他又说晚些会来小女房里,小女便满心欢喜到房门口等他。哪知却看到楼下徐员外和这位莫小姐一同去了后院。小女之后又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徐员外来小女房里。侍女打听后才知道,他和莫小姐歇在了天一号房,于是小女便也睡下了。等再醒来的时候,就是听见有人喊出事的时候了。他竟然……竟然就这么死了。”
少女说完,低声啜泣起来,样子看上去很是悲伤。
莫漓细细嚼着她的话,看她这般悲伤模样,讪笑道:“看来婵予姑娘对徐员外可当真是真心真情。那听说他同我一起歇在天一号房的时候心里该是很吃味儿吧?”
婵予望了莫漓一眼,而后垂头喟叹道:“您是将军府的小姐,身份尊贵,我这种烟花女子哪能攀比得了?即便吃味儿也只能默默吞下了。”
莫漓听她说完,扬眉一笑,好奇问道:“婵予姑娘怎知我是将军府小姐?莫不是认得我?”
吴慎听她这么问,目光不禁一阵闪烁,他直了直后背,继续听他们说下去。
婵予依旧低着头,恭顺道:“是我的侍婢告诉我的,她见过您几次。”
莫漓转而同婵予一起看向人群另一处,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连忙点头称是:“是,奴婢见莫小姐来过几回。”
几回?莫漓又是玩味一笑。
她总共来漪青阁也就两次,一次受伤与濡沫待在一起,未曾遇见过其他人;另一次便是昨日。两次她都为曾透露过身份,这小丫头怎会知道她是谁?
她瞥了眼人群后头的莫佶,正巧主簿在问询:
“名字?”
“周吉人。”
“生辰?”
“戊寅年七月初六。”
“家住?”
“城东柳林巷。”
“家中可有人为官?”
“小的平民百姓家出生,也未有亲戚为官。”
莫佶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信口胡诌出他的新身份来。主簿记录完毕,转往下一个人。
莫漓不禁齿冷。不过既然他有意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她也可以毫无后顾道出之后的这段质疑。
她抬头看向堂上之人,一本正经请示道:“大人,民女并未见过婵予姑娘的这位侍婢,也未曾在漪青阁表露过自己的身份。民女昨晚初到漪青阁,见过的人也不过是这位管事姑姑,大人可以问下,她可曾知晓民女身份?而这位婢女分明未与民女打过照面,却直接道出民女就是将军府的小姐。着实是奇怪,莫不是为了栽赃于民女而刻意调查了民女的身份?还望大人明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