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冥冥,天泛鱼肚白,一行人办妥事重新收拾行囊上路,马车冲出薄雾缓缓驶出黑云镇,一骑棕马却与他们背道而驰,驶入薄雾,往行宫的方向飞奔而去。
行至未时,几人才至苍兰镇,戚砚掀起帷裳向外睨看一眼,放眼望去,石碑上镌刻着三个大字---苍兰镇。苍兰镇是谢婉秋藏身之地,阴差阳错之下,他们竟到了苍兰镇,但他们在此多停留一日,无异于是将谢婉秋也卷入这场是非之中,他已拖萧前辈下水,万万不可再害谢婉秋。
戚砚心下微讶,面上却不露半点痕迹,他沉声吩咐江离:“苍兰镇我们只留一夜,养精蓄锐后,明日一早出发。”
江离赶了大半日路,屁股瓣儿都坐僵了,他怕再如此下去,京都还未赶到,他痔疮反倒先到,他悄悄往后看了一眼殿下,殿下神色如常,面如冠玉,俊美脸庞比某些姑娘家来得还要白净,便是这般俊颜的殿下,说一不二,发起怒来草木皆兵,他笑笑:“殿下,腊梅才去行宫查探纪小四的行踪,我们要不要在此地等腊梅回来才一道离开?”
毕竟他们这里老的老,疯的疯,腿伤的伤,就他一个能打之人,别的都是女流之辈,江离怕太子的人真找来,他难以招架。
但他不敢把话说出口,只得放心里默默腹诽。
戚砚拒绝:“不,我们到别处再做判断,苍兰镇只留一夜。”
萧望山与他们混熟之后没了刚开始的胆怯,他吵将着不肯闷在客栈里,囔囔着非要出去玩,巧儿怕客栈其余客人再有意见,掌柜又赶他们出去没地儿住,便也只得拉着萧望山出门玩耍去了。
今日天气尚佳,不闷不热,天空湛蓝一片,还有微风徐徐,戚砚心情倒也前所未有的惬意,他笑问身旁的李怀柔:“怀柔可愿和我一道出去走走,看看街头景色?”
他强撑起身体,拄着拐杖立了起来,他身量很高,半年的腿疾之苦令他身形消瘦,气势却半分不减,他此生心愿,便是能和怀柔闹事漫步,同看月升日暮,上辈子这种微不足道的心愿对他而言是种奢求,这辈子他说什么也不会重蹈覆辙,定会把怀柔牢牢呵护在掌心。
李怀柔迟疑地点了下头,一双秋眸明亮有光彩,心中却有些担忧,殿下……能行吗?
“殿下腿疾刚治,还不能久站,我们何不坐轮椅外出。”
戚砚心里虽说不太介意旁人目光,但身为男人,在和自己女人上街时他还是想与她并肩而行,他并未同意,但心里隐隐升起一股不安来,他怕怀柔会嫌弃他:“适当行走有助于腿伤,与这般不堪的我定亲,怀柔心里可有委屈。”
门口江离竖起耳朵偷听,他觉得殿下这话问的太过直白,实则让人无法回答。如果李小姐说委屈,心高气傲的殿下会不会一气之下退了这门亲事,这亲事一退无异于在李小姐身上扎刀,那之后李小姐定会成为千夫所指,流言蜚语不绝于耳。
但江离深信,李小姐是委屈的,就算嘴上说不委屈,那也是为了哄殿下开心的违心话。
李怀柔没想到戚砚会有此一问,戚砚站起身时要比她高上一个多头,她只能仰脖直视着他,盈盈秋眸有些迷茫,她没想过委屈不委屈,当初皇帝赐婚,她不得抗旨,正所谓嫁乞随乞嫁叟随叟,她们这些下臣之女何来权势违抗天子,只殿下一问,她当真问了问自己,她委不委屈……
戚砚撑着拐杖,久站让他很不适应,额上也冒出了细细薄汗,怀柔的沉默却让他更加胆战心惊,他怕从怀柔殷红朱唇中听到委屈两字,更不知道如果怀柔说了委屈他该作何反应,他双目紧盯着怀柔,忽见她小嘴翕了翕,戚砚忙打断她:“怀柔,你可以不用告诉我,我……这辈子我会对你好的,不会让你受委屈……”
这辈子我们的孩子也会健健康康。
戚砚无法将这些话说出口,他面上难得出现一抹红霞,总觉得这些话有些羞于启齿,他撇过头假咳一声,完好的左腿移了一步,带动右腿往前走。
李怀柔愣住了,这样的戚砚似乎还有些可爱,她的嘴角扬起一抹浅笑,看他努力地直立行走,她哪里还会委屈。
走入人群,戚砚和李怀柔并肩行走,他走得很慢,李怀柔跟着他的步伐也走得极为缓慢,天地间似乎唯有他们二人,喧闹的小镇,行人侧目的眼神,仿佛都与他们没有关系。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打破了这种静谧,跑在前头的萧望山精力旺盛,上跳下窜,一会儿戴戴摊头上的面罩,一会儿拍拍挂着卖的铃铛,玩得不亦可乎,跟在萧望山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的巧儿叫苦连连,面如菜色:“萧,萧大哥,你能不能慢点,我跑不动了,我真的跑不动了。”
巧儿扶着腰,她恨不得一屁股瘫坐在街上,淑妃娘娘教导给她的一众礼仪规矩全忘得一干二净,她这才叫真正的伺候祖宗,这一刻她无比想念淑妃娘娘。
萧望山此时异常天真,他背对着巧儿扭了扭屁股,又回过身抬高面罩朝巧儿吐了吐舌头:“姐姐继续来追我呀,如果姐姐能追到我,我就……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