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三夫人,该起床了。”
散乱的锦被里,女人伸出雪白滑嫩的手臂,指甲尖上的蔻丹已经有点掉色。
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香肩半露,媚眼如丝:“老爷,人家还没睡够嘛……”
“夫人,老爷昨晚没在您这儿留宿,说还有些账目要看,回书房歇息了。奴婢这就伺候您起床梳妆,中午是老爷的五十岁寿宴呢!”
方家三夫人赶紧起身抹胭脂花粉,又将描金点翠琉璃钗别在发髻上,得意地照了又照。
丫鬟乖觉地夸赞:“夫人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呢,怪不得老爷捧在手掌心!”
“再捧在手掌心,还不只是个三夫人!”三夫人撇撇嘴,阴阳怪气地问,“香儿,你猜今天这么大日子,柳玥那贱人会怎么打扮?不过,她再打扮也没用,老女人,脸上的褶子能夹死苍蝇!”
丫鬟赶忙附和:“那可不,二夫人年纪大了,又不漂亮,哪里比得上咱们三夫人一根手指头?”
三夫人终于满意,扭着纤腰往书房走去,这书房位于湖畔,三面环水,方老爷最喜欢在这书房品着一盏茶,吹着凉风,看着书本或者账目,困了便在此歇息。
她娇声叩门道:“老爷,是绿衣呀,开门哪。”
里面却是没有一点动静。
娇滴滴地再唤了几声,里面依旧毫无声响。
三夫人推了推门,果然牢牢反锁,皱起眉冷笑:“怎么回事?连我叫门都不开了,该不是昨晚跟哪个丫鬟在书房里……”
“——父亲怎么还没起来,该不是生病了吧?”
一个二十来岁,丰神俊朗的潇洒少年郎大步走了过来,脸色有些焦急,正是方老爷的独子方博文。
“大少爷,你看,门是反锁的。”三夫人见到玉树临风的大少爷,眼一亮,声音不由自主地软绵绵起来,曲线玲珑的身体也若有若无地朝大少爷靠拢。
“三姨娘,父亲向来谨慎,怕别人窥见账目,每次在书房都会反锁门,您该知道的。”
见大少爷不着痕迹地躲闪开自己,三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骗谁呢,徐英儿那丫头还不是能自由进出,比我们还金贵!”
大少爷推了推唯一的一扇窗,窗户也是反锁的,但窗帘没有拉严。他脸色瞬间死灰:“来人,拿斧子!”
擦地一声,锁断了,方博文抢先大步冲了进去,三夫人紧跟在后,之后还有一堆丫鬟小厮,吵吵嚷嚷鸡飞狗跳,把老爷最宝贝的金丝楠木地板踩得都是脏兮兮的脚印。
但这一切,古董商方大流都不会知道了。
此时他已经圆瞪着凸起的双眼,脸色呈现一种诡异的绿,口吐带血的白沫,仰面朝天躺倒在地,早已断了气。
而他早已僵硬的手旁边,掉着一个碎成两半的细瓷茶杯,茶杯中还有一点残渣,和已经发黑的血一起,洒在方老爷的衣襟上,触目惊心。
“啊——!!!!”
三夫人抢在方博文之前扑上尸身,发出一声震破耳膜,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老爷啊!!!……”
————
翌日,涿州县衙门。
公堂内,台阶上,走廊里,大门外,或站或坐或蹲,全是嗑瓜子喝茶水抠脚看热闹的县民。
方大流是这城里数得上号的大富商,全城的古董买卖六成是他经手,光他那座园子,地段绝佳,有湖水有庭院,据说光每年叫工人除杂草的钱,都够普通人家吃一年了。
他为人乐善好施,普通百姓提起他也多有赞扬之词,发妻亡故后,又娶了两个妾室,二夫人文静,三夫人娇俏。唯一的遗憾是二夫人与三夫人都没有孩子,所以都没有扶正。
不过独子——发妻所生大少爷方博文,倒是长得俊朗斯文,一表人才,前二年已通过了乡试,成了举人,城里许多姑娘都对他青眼有加。
就这么顺风顺水的一个大富商,在五十岁寿辰的前一晚暴死在自己的书房里,据说那样子,十分吓人呢,有几个丫鬟当即就被吓晕了过去。而且,门窗都是反锁的,诡异之极哪。
这案子,怎么想怎么阴森。有人说,莫非早逝的大夫人,想念方老爷了,要他去做伴?
也有人不怀好意地八卦,色字头上一把刀,娶个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小妾,费心又费力哦……
在这黑压压乱哄哄的人群中,有位六十来岁的老者与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尤为引人注目。
老者一身银灰色长衫,身形清瘦,长须飘然,是个有学识的教书先生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