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都只有别人对她哈巴狗一样讨好的份。现在,她这么讨好一个人,他居然不领情!
舒香浓吸吸鼻子。
“我再不理沈矜迟了!讨厌。”这念头在舒香浓心头闪过,又一滞。
可怎么才能不理他呢?
他们两个的家住在一起,父母跟周老师关系那么好,每周一块儿吃饭。而且,假如真跟沈矜迟闹翻了,也没法和爸妈交代……他们都那么喜欢他。
舒香浓一边被拉着往前走,一边看着沈矜迟后背。
唉。
还是算了。
不能得罪他,得天天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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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矜迟没胡说,是真要下雨!
顷刻间天昏地暗,大雨倾盆而下。
马路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拉着卷帘门的小卖店门,窄窄的一条房檐能稍微躲躲。
舒香浓与沈矜迟隔着距离,站在角落呕着气,雨水斜进来打湿了她白色的小腿袜。
她冷得打寒颤,又被惊雷吓得一哆嗦,又冷又怕地更委屈了。眼睛红了又红,忍着不想示弱。
“贴这站好。”
嘈杂雨声里这一句低语被削弱。
舒香浓茫然地被摁着肩膀、推到卷帘门上。“你、你干嘛?”
沈矜迟看她一眼,脱掉外套放她头顶,抬起手臂罩在她两旁,背挡住了斜进来的雨丝。“别动。”
舒香浓一呆,随后明白过来。
屋檐“踢踢踏踏”不停坠着水流,电闪雷鸣持续。沈矜迟脸撇开,看着地面,被雨淋得潮湿苍白,衬衣打湿的胸膛呼吸起伏,热量透过薄薄的衣衫,隔着空气沾染她皮肤。
太好的事突然落到自己身上,窃喜到不真实。舒香浓窝在手臂圈成的狭窄空间,低头看白网鞋时,嘴角欢愉的小梨涡浮上来……
她开心到忍受不了,双手捂住脸不看沈矜迟。直到雨停,晚霞浮在天边。
她移开手,看见沈矜迟已经提上她书包,背对着,走在她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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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矜持被霸凌的日子并没持续多久。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他一骑绝尘,加上他普通话好,学习能力远超同班学生,迅速成了老师关注的宠儿。
比赛、升旗、汇演,哪儿都有他,还当选了手臂三道杠的校干部,小学阶段食物链顶端的那几个学生。有实权,能扣全校各班级学分,直接影响班主任业绩考评。
胖熊几个哪还敢惹他,看着就躲!
舒香浓才有点意识到,沈矜迟真挺能忍,还很有脑子。不过她顾不上佩服他,心情从此开始变复杂……
因为沈矜迟的出现,抢走了她的第一名和光环。
许多活动一个班只能出一个,现在都成了沈矜迟的。
她每次考试回家,或者每次学校活动邀请家长,舒展和唐芸在底下当观众,都一阵叹。总觉得她跟沈矜迟比起来差太远。
于是她课外生活变成了各种补习班,暑假能扑蜻蜓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但事情朝着糟糕的方向发展。
补习越多,她反而成绩越差,本来就是玩心重的人,现在她搞得一翻书就头疼……成绩一落千丈。
“你看看人家沈矜迟,再看看你!”
“同样是教师子女,你怎么回事?”
父母这两句话成了家常便饭。
当夏天夜来香一次次绽放,她已不再给沈矜迟摘,留在他门口。反而心埋下了个嫉妒的小种子:
如果,有一天,能看见沈矜迟犯错失败,就好了!
她不止一次幻想他跪在他奶奶跟前,被狠狠训斥的画面。
但这邪恶的小愿望到上初中了都没实现过一次半次......
沈矜迟好像不会犯错一样,大人喜欢的他都能做到,大人不喜欢的,他一样都不做。
而她似乎爱上了“犯错”,游戏、上网、跟朋友出去嗨……一件比一件溜。也越来越对这方面感兴趣。反正,她怎么学都比不上他。
夏季的大雨依旧一轮轮地浇。
人脑在成长过程中,会抹掉童年大部分记忆。
到初二时,那铅笔写下的“沈矜迟”,那落在隔壁门前的夜来香,和雨里卷帘门下呼吸起伏的胸膛,已在舒香浓脑子里一一淡去。
她每天一睁眼,穿上短裙懒散出门,看见的永远是门边等他,蓝白校服在身上空荡荡的沈矜迟。
他依旧清瘦,白皙,寡言。
唯一不同是,舒香浓已完全不记得自己曾为这张脸、这个人,疯狂地讨好过、伤心过、欢喜过。
只觉得,沈矜迟最多也就比普通男生帅一点点而已。真的,就一点点,多一点都没有……
初夏雨水连绵。
经历几年风吹日晒的教师家属楼旧了不少,门旁花园里,雨中的石榴花鲜红欲燃。
舒香浓抖抖撑开黑伞,回头,对后一步下楼梯的人说:“都是你,沈矜迟。你不打花伞我妈每次都给我买黑的!”
指骨修长的手,从她手里接过伞柄。她自然而然贴近距离,挨在他身边。门口水洼映着两人迈过的身影,又落下的水滴砸碎。
“你所有伞都会到我这,颜色你不需要在乎。”
舒香浓转头,卷翘的睫毛下眯,不点而红的唇一勾笑:“也是!都是你管理我的东西,反正有你在,我就不用带。”
黑色伞盖投下阴影,十三四岁的少年只露半张脸。
秀气的下颚线,薄而挺的鼻梁,唇色很淡。毫无杂欲的一张脸。
在混乱倾斜的雨丝里,洁净得一丝不苟。
可哪怕看着当时一同经历的人,舒香浓也已想不起八岁那年的大雨,和捂脸偷笑时藏不住的梨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