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安业九年冬，皇后薨逝，举国哀悼。

萧晏恢复意识的时候，睁开眼触目皆是黑暗，身体的每一处都锥心刺骨的痛。

“唔……”

他挣扎想要起身，却好似坠在虚空，身体完全使不上力气，这才发现自己被装在了一个完全不透光的厚布袋子里，耳边是匆匆的脚步声。

“欸，像是醒了？”一年轻小太监停了下来，满脸惶恐，“周公公，我有些怕。”

“哎，快走吧。”被唤做周公公的那人是宫里的老人了，面色沉稳，只是叹气，“这冷宫虽鲜有人来，也得当心些，我们赶紧将娘娘的事办妥了莫要逗留，免得让人撞见了多生是非。”

两人又疾步走了起来。

“大胆，放我下来！！”萧晏张嘴想要大吼，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身体也无法挪动分毫。

他想起来了，这次钟贵妃是铁了心的要他的命，他怕是活不成了。

“母后，儿臣没用……”如若自己出了什么事，姜姑姑也将受到牵连，是栖梧带他出去的，如此，甚至是整个姜家，都要被问责，他年纪虽小，这点厉害关系却也知道些。

手艰难的触到腰间，清凉的触感让他恢复了几分清明，那是母后留给他的遗物，一个金枝捧玉的珠玉坠子，他用尽所有的力气紧紧地将那坠子握住，仿佛这样就算死了，也可与母后九泉之下再见。

“到了，就是这儿了。”

“将三皇子抱出来吧，这袋子不可留着，一会儿找个无人的地儿烧了，再将灰烬埋到池塘的泥里去，这样就算以后被人发现了三皇子的尸骨，也不会一下子被认为是有人蓄意为之，毕竟这宫中，失足落水掉坑的公主嫔妃也多的去了不是。”

“再说皇后新丧，三皇子又正病着，一时想不开也不是不可能。

“我……我不敢。”

“啰啰嗦嗦个什么，口口声声说要为主子分忧，就你这么点出息，以后怎么在这宫里头生活。”

“可是，那是三皇子啊，先皇后唯一的血脉，卫国公大人的亲外甥啊……”

“你以为我不知道？可娘娘交代下来的，我们能不照做？莫说若非如此，我们的命留不住了，就算我们不要这命，可家里的人怎么办，娘娘定是不会放过的，有我在，你且宽心着吧。”

“娘娘她为什么非要这个时候杀了三皇子啊？他才不过十岁啊。”年轻的小太监入宫不久，人还算机警，平时侍奉主子溜须拍马察言观色的工作做得极好，却也是未干过这等谋财害命的事，且这命还谋的是身份尊贵的三皇子。

但想到娘娘已经将人折磨成那样，就算他们不这样做，小皇子怕也是活不成的，他一想到当时的情形，心里都瘆得慌。

周公公看着面儿白皙的小太监，心下叹惜，这孩子，娘娘定是不会留了，可惜了，可惜了啊，这么好的苗子，偏偏正好碰上了这事。

罢了，便与他说道说道。

“你想啊，如今陛下不在宫中，北边战事吃紧，卫国公大人忙于抗击蛮夷，若这时候不趁机除了三皇子，等到陛下回宫，卫国公大人若打了胜仗班师回朝，往后哪里能有更好的机会？”

趁他弱，就得要他命啊！

周公公见那小太监身子抖的厉害，道了声无用自己上手去解那绳索，初春时节，夜晚的天气有些寒凉，今日却是个月朗星稀的好天气。

脱下布袋，小皇子的脸露了出来，那张平时看着精雕玉琢的面容此刻青一块肿一块，除了瞧得清白皙的皮肤，那五官都纠结了，根本看不出样貌，小身子软绵绵的，无力的靠在井壁，他伸手探了探鼻息，竟还有一丝微弱气息尚存。

贵妃娘娘真是下得去手啊，一想到先皇后的宽宏仁慈，他的面色软了下来，却只片刻，又变得阴冷。

“动作快点，不想活了吗？”

小太监又是一抖，却还是过来搭把手，将小皇子抱起，站在水井边，四处杂草丛生，看起来已经荒芜了很久。

他倾身往井里望去，只觉井底一阵冷风袭来，刮在身上，整个人又开始哆嗦。

“这……这好深，里面还有水……”

“废话，不深，没有水，淹的死人？”

小太监实在松不了手，他心里大概也明白，若办了这事，为了封口，娘娘估计也不会留他性命，可周公公不一样，周公公自娘娘入宫便侍奉左右，是清宁宫的总管，娘娘的心腹。

他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下。

小皇子落在地上，嘴里又是“唔”的一声，两人屏息，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做什么？”

“公公，小的求求您，小的知道娘娘可能不会留我了，小的家里穷才自愿进了宫，家里还有老母亲和年幼的弟弟妹妹，小的……”

“唉，你且宽心，我会向娘娘禀明你的功劳，娘娘仁善，定会厚待他们。”

……仁善？

小太监瞧了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三皇子，也只得无奈叩谢：“谢公公。”

“快些动手吧。”

一阵寒风吹起，周遭枯草摇曳，那风也吹得愈来愈烈，两人都冷不丁的打了个寒战，却最终将人扔了下去。

小太监闭上眼不敢去看，却半晌，没有听到一点声音。

“咦，这么高扔下去，怎……怎么没听着响？”

周公公也是纳闷儿，探身去瞧，那井里的水深，倒影着天上明月和稀疏的星空，水面却毫无波纹。

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