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片白桦林像是一座沉寂的牢笼,廖无人烟,渐渐地,远处传来咯吱咯吱的踩雪声。
“秦岭——”
“秦老板!!!”
“陈近……”
滑雪场搜救队的人员赶过来,如刀削般整齐的树林被雪崩的巨大冲力摧残成废墟,最外围的几棵参天大树甚至拦腰折断。
云衡踉跄冲在最前方,看着面目全非的白桦树,西边日头已经落下一半,只剩红彤彤的光晕殊死挣扎,树林里回荡着两个人的名字。
她来到雪地撬倒插的位置,回头向远方的瞭望塔看去,心里计算了一下,她朝斜前方两百米的地方跑过去。
脚下积雪像流动的牛奶,她深一脚浅一脚走着,目光里,天地是雪白与墨绿交织成的油画,宛若恶魔的巢穴,扭曲而狰狞。
云衡想了想,把鞋脱下来,光了脚丫子走在雪上,脚底一片冰冷,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脚底传来更加真实的触感,雪白的脚丫像是走在云端,云衡缓缓在四周摸索着,小小的脚丫印在雪地里,连五根脚指头都格外清晰。
她吸紧了脸颊,仔细而紧张地捕捉着丛林中每一丝动静,生怕错过。
忽然,她脚掌踩在什么东西上,硬邦邦、冰凉凉,有着金属的质感。
她弯下腰从雪里把它抛出来,是秦岭的子弹头。
“吴领班,他们在这边!”云衡朝众人招手。
随后,她拼了命的在脚下这块区域往出扒雪,虽然只是普通的干雪雪崩,但依然有些地方已经凝固成块,她奋力的抠着,不知不觉在雪地留下殷红的指印。
吴领班带人赶过来,把云衡从地上拉起,吩咐手下的搜救队员迅速挖掘。
云衡欲上去帮忙,吴领班眼神制止她,说:“你的手都磨破了,在一边看着,有我们呢。”
她就在一边乖乖等着。
挖掘工作很顺利,从雪里刨出只明黄色的冲锋衣帽子,再往下就是那个失联者。
但是没有秦岭。
云衡再次慌了神,她抬起手看一眼腕表,从雪崩埋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三分钟,距离黄金救援时间十五分钟只剩两分钟。
再过两分钟,如果再找不到秦岭的掩埋位置,即便第十六分钟把他从雪里挖出来,也再无生还可能。
云衡几乎咬破了嘴唇,她四处张望,跪在了雪地里,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双手合十,嘴里不知道念着什么。
随后,她把头放在雪地上,耳朵贴着积雪,在聆听什么,心跳?呼吸?灵犀?
没有人知道云衡在听什么。
在一片刚刚经历过雪崩的白桦林里,积雪超过一米的地方,有人妄图用耳朵突破泥土的禁制,听到来自地层深处的声音。
这场景看上去很可笑,但是在场的没有任何人会去嘲笑她,他们神情肃穆而认真地望着她,就像那些千里迢迢赶到圣城耶路撒冷朝拜的基督教徒一样,虔诚且满怀善意。
突然,云衡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指着正前方十多米的一棵白桦树,说:“那个地方,你们挖开看看!”
吴领班立刻带人过去刨开积雪,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忙活着,云衡紧张看着腕表,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十四分五十秒、五十一秒、五十二秒……
她白净的额头已经被冷汗沁满,她来不及考虑自己为何会流这些汗。
砰——
距离吴领班他们不远的另一棵白桦树下,一只拳头使尽了全部力气从积雪中砸出来,藏蓝色的棉服袖子,像生化危机里破墙而出的丧尸。
吓人一跳。
云衡先是一惊,随即眼睛亮起来,她喜极而泣,她朝着那只手狂奔过去,陡然爆发出极大的力气,将那只手的主人从雪堆里拉出来。
吴领班他们也都松了口气,秦岭冷峻的脸廓冻得发白,但双眼依旧黑澈富有生机,他牢牢地看着又哭又笑的云衡,嘴角噙着笑意:“我又没死,你哭什么?”
云衡倔强的吸吸鼻子,拿棉服胡乱擦干泪水,花猫一样:“谁、谁哭了。我是、冻得。”
秦岭脸上笑容加深,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平常不是挺能装小大人的嘛,演不下去啦?”
云衡跟个芭比娃娃似的呜呜噘嘴:“谁、谁装啦,我本来、就是大人。”
秦岭笑容更大了。
他说:“不哭了嗯。”
云衡站着看他,居高临下,眼尾撇着好看的弧度,又变成了那只骄傲的小狐狸。
太阳落幕之际,最后一线光明投在两人身上,他的脸廓一明一暗,虚幻在光影里,肌腱带动锁骨,格外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