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正是炎夏,知了在窗外叫个不停。师明月只觉全身都好像浸在汗里,汗津津的,怎么动怎么不舒服。
她缓缓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是淡粉色的纱帘,接着是黄花梨的花架,上面摆着她钟爱的小玩意儿,草编蚱蜢,泥人等等。
这里似乎是她的房间,可是她早已离家十年之久……
昏暗的屋子,高高的、窄小的窗只透进了一缕微弱的光。有一片爬墙虎的绿藤经过了窗户,师明月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几片绿叶。那是生机,代表了绿藤旺盛的生命。可是她不再有生机了,她此刻躺在床上,进气多出气少,恐怕撑不过今晚。
她忽然听到了孩童的欢笑声,那是那个男人三岁的儿子,他在代表那个女人也在。下一刻有人推开了屋子,扑面而来沉重的死气令来人皱了皱眉。面容秀丽的少妇牵着三岁孩童慢慢走了进来,嘴角带着一丝惬意的笑容:“姐姐,我带子龙来看你了。”
师明月很想转过身去,可是她已经没力气动了。唐暖带着她儿子来看自己无非是想耀武扬威一把,好早日将她气死。
秦子龙只是个不懂事的三岁孩童,他进来只觉这间屋子冷得慌,且床上躺着的那个女人总是死气沉沉的,让他很不舒服。他便吵着要出去,唐暖也就松手让丫鬟带他离开。
此刻屋子里只剩下师明月和唐暖,唐暖见着师明月憔悴惨白的脸色,唇边泛起残酷的笑:“姐姐怕是不行了吧?乌坦来犯,夫君昨个半夜就出去了。要说乌坦国,真是可恶,在边境打砸抢掠,姐姐如今这副样子听说也是乌坦的奸细所害?”
不错,师明月这副残躯便是四年前乌坦奸细混入新州城刺探军情,夜探那个男人的书房。那晚男人并不在府中,师明月却因遗漏东西去书房,与奸细恰好遇上。奸细先发制人,一脚重重踢在她腹上,将她两个月的身孕化为乌有,她也败了身体,再不能有孕……
一想起这些,师明月痛苦难当,她恨,恨乌坦毁了她的一切。
“千不该万不该姐姐那晚为何要去书房?不去就不会遇上那个奸细,又怎会害得腹中孩儿没命,自己又变成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唐暖啧啧道。
唐暖!师明月瞪着对方,心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唐暖就是想早些气死她,她再跟她计较这些有何用?她终归是撑不过今天晚上。
唐暖笑了:“但幸好姐姐不能有孕,夫君才会娶了我。否则以夫君对你的深情哪里会纳妾呢?”
确实,正是因为她不能有孕,自知不能断了秦家香火传承,于是主动劝男人纳妾。数月后男人带回了一个楚楚可怜的孤女,便是唐暖。
“听说姐姐当年被许给大皇子,却与夫君一同私奔,真是好深的感情,叫妹妹羡慕不已。”唐暖咬着牙道,她嫉妒师明月与夫君的过去,每每想起就恨得牙根痒痒,但现在夫君爱的人只有她和子龙,她便笑得更开心:“那时我刚进府,见到夫君对你处处关怀,真的好羡慕姐姐。可是等我怀了子龙,夫君就很少去看姐姐了呢。”
师明月不想再听唐暖废话了,她沙哑着嗓子开口:“你成功赢得了秦铮的心,你赢了,你可以滚了。”她不稀罕,什么都不稀罕,只恨自己眼瞎,看上这种男人。
唐暖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今天来看姐姐的主要目的是想跟姐姐说声对不起。”
师明月静静看着她,想知道她那张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话来。
唐暖也静静看着她,张口道:“其实当年那个夜探秦府的奸细是我,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不能瞒着姐姐,不能让你连死也死不明白。”
师明月万想不到唐暖会说出这番话,愣了许久,她猛的呕出一大口血:“……唐暖你,你好毒!”她忽然懂了唐暖今日来看她的真正意图,唐暖是想让她死不瞑目,死也死不安宁。
唐暖一脸的得意洋洋:“你没听过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谁叫你活该,碰上我,是你倒霉。”
师明月开始咳嗽,拼了命地咳嗽,她一张脸憋得通红。唐暖好毒,好毒,她真恨。然而此刻的她还能做什么呢,她的咳嗽声平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死不瞑目,她死不瞑目!为了秦铮逃婚,和他私奔到西疆,十年无颜回去见父母兄长。她大错特错,后悔,后悔极了,如果有来生,如果……师明月眼前越来越模糊,秦铮没有来。
那年与她私奔,他说会爱她一生,照顾她一生。
可惜,都是假的。
此时此刻,师明月不可思议地打量着四周的景象,这里是她的房间,她还在京城家中的闺房!
她缓缓走到了镜子前,印入眼帘的分明是她还在十六时年轻娇美的容颜,丰盈乌黑的秀发披散在脸颊两侧。她记得自己在边境蹉跎十年,皮肤早就不如以往了。
“小姐,你起来了吗?”门外传来了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