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时,谢宁才醒了过来,她随手摸了摸,却只触到柔软的丝衾。瞧见自己躺在软榻上,她疑惑地眨了眨眼,她怎么记得自己昨日是在桌案上趴着睡着了?
她自然不敢想是周显恩扶她回去的,揉了揉肩,只当是自己记错了。起得太晚,倒是有些饿了,桌案上摆着几个精致的瓷盘,熟悉的味道传来,她的眼神亮了亮,竟是她最喜欢的桃酥。她昨夜还梦到了,今儿还真见着了,没想到还有这般巧合的事。
她执着筷子夹了一块,轻轻一咬,薄皮就断开,化在口齿间是满是香甜软糯。只是吃着吃着,她心底却有些泛酸。这桃酥好吃,可却觉得少了些什么。
她一直很喜欢吃桃酥,尤其是要城东李家铺子的。小时候她一哭闹,她哥哥谢安就会跑去李家铺子给她买桃酥,细心地掰成小块喂她吃。她一吃,就不哭了。然后谢安就会背着她在梧桐树下来回走,一面走,一面给她讲故事听,她想娘亲想得难受的时候,就是这样趴在他的背上睡着的。
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今日吃着桃酥,反而让她埋在心里已久的思念都涌动了出来。想着想着,眼前渐渐有些模糊了。
也不知她哥哥何时才能回来。
周显恩抬头往外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谢宁咬着桃酥,眼圈慢慢地变红。他的眼睑跳了跳,有些意外。
他让人查过,她在谢家似乎过得不大好,只是没想到被人苛待成这样。不过是给她备了一盘点心就感动得快哭了。他皱了皱眉,怎么过得这么惨?
而屋外的谢宁吃得差不多后,转眼瞧着窗台上的梅花几乎全开了,迎风招展,煞是好看。她心头的阴霾倒是消散了不少。
身后忽地传来一声压低的咳嗽声,谢宁回眸望了望,屏风上的人影似乎弯了弯身子。虽然只是咳了一声,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急忙起身去倒了杯热茶送到了书房。
“将军。”她轻轻唤了一声,手里的茶杯还端得稳稳地。瞧着他面色无恙,这才安心了些。
红木书桌上笔墨纸砚俱全,光是上好的狼毫笔就有四五支。周显恩见她进来,手指一顿,随即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径直就摊开了宣纸,又用白玉镇纸压住了。
谢宁将手里的茶杯轻轻放在了他旁边,见他要练字,本欲转身出去,却见他撩了撩眼皮,问道:“会研墨么?”
她一愣,随后点了点头。周显恩没再说什么,只是收回了目光,专注地看着宣纸,随意取了一支狼毫笔。
谢宁向前一步,新墨已经放好了,她添了些水,握着墨碇轻轻研磨着。他用的是上好的沉碧香草墨,淡淡的墨香漫开,还染了些清新的乡野味儿。
周显恩执着狼毫笔,笔尖一蘸,尖儿上的墨汁色泽通透,黏度适中。骨节分明的手指提着笔,纵使是坐在轮椅上,整个人也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他今日穿着单领宽袍,腰间束带上绣的是双鹤,侧方垂下一块麒麟叠花白玉佩。墨发散在身后,额前分下两缕微微卷曲的碎发,直勾到耳侧。
许是因着病态,眼尾有淡淡的红晕,鸦色的眼睫轻颤,目光却是专注地落在宣纸上。若单单是这样看,只会觉得他天生就是位饱读诗书的贵公子,哪里会联想到他是在战场浴血厮杀的大将军。
“我脸上长字了么?”不冷不淡地声音响起,隐隐带了一丝戏谑。他没抬头,只是继续执笔落字。
谢宁眼睑一跳,还好掌控住了研墨的力道,才没将墨汁洒出来。她有些讷讷地道:“我是想看看将军的字,也好陶冶一番。”
她这话倒也没有说假,她刚刚也确实看了他的字,是削金体,铁画银钩,笔锋外露。最是醒目,也最是张扬的一种字体。就跟他这个人一样,就算是如今,身上的锋芒也是藏不住的。
周显恩执笔的手停下,挑了挑眉,将目光落在她脸上:“你对书法也有研究?”
谢宁摇了摇头:“只是略识得几个字。”
她刚刚说完,周显恩就嗤笑了一声,毛笔就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哪个夫子教学只教几个字?倒是新鲜,说与我听听。”
谢宁有些发懵,她这本算是寻不出错的回答,却被他直白地堵了回来。她倒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周显恩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就移开目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