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拿走的茶盅其实是一套三只，白釉青花唐彩茶盅，莫挽卿用了好些年，甚是喜欢，现在一只被拿走，一只被她摔碎，偏独留一只，她看着也觉得碍眼，索性眼不见心为静，还是命人扔了。

雪儿送将人送出去之后，回来就被小姐叫了进去，她低头推门一看，地上铺的鹿绒地毯早已溅的满是茶叶子，她一直在门外虽不知屋里发生了何事，倒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毯子，倒卖的价钱都足够她一家子过活三年了，今个却被茶叶汤儿毁了，她这人年纪虽小，却也不傻，小姐坐在那一言不发，很明显正在气头上，她自是不敢主动上前招惹，只好顺势跪在地上默默开始收拾残渣，一句话也不多嘴。

“雪儿，地毯不用清理了，直接换掉，前不久父亲不是送了一匹丝绸毯子吗，就用那匹，还有，去库房再寻一套茶具，桌上的扔了吧。”莫挽卿略感疲惫的倚在榻上，闭着眼，不在言语。

雪儿默默端起仅剩的茶壶和茶盅，小心翼翼退到门外做事，去小库房的路上，迎面就碰到了外院的小丫头迎春。

两人互相行了一礼，迎春年约二八，长得貌美如花，娇艳欲滴，恰年华妙龄，自是美的不可芳物，这样难得一见的美人，只在外院，实数可惜，“东西是好东西，就是可惜了。”也不知迎春的话还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迎春走后，雪儿确实将注意到手里的茶壶，色泽鲜艳，无一瑕疵，好漂亮，不知道是什么驱使，她竟然鬼使神差的将东西藏了起来，并没有砸碎丢掉。

等雪儿回到明月楼时，小姐已经醒了，她将装满龙井春的茶壶放在小桌子上，又领着小厮将地毯换了便下去了。

莫挽卿拿起沈玉的那本册子，去了书房，腾出空间让小厮们安放地毯，她瘫坐在椅子上，捂着胸口，心痛的难以自己，到底是她无法接受现实，不愿意面对那件事背后的真相，她害怕一直支撑她活下去的理由名不正言不顺，所有在明知沈玉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情况下，她却还在自欺欺人。

——

小夏藏在人群中，在星辰院的大丫鬟落花的嘴里打听到方才得知，院里的白姑娘明日就会离府，这速度属实快了些，不过这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却也符合她家夫人的性子，看不上的人一刻也不留，想想都痛快，探听到消息后，小夏就打算回去复命了，只是这回去的路上却不甚太平，只到了明月院的墙外，迎面就碰见了刚出门的沈小爷，她侧身退到一边，双手压低行了一礼。

她家小姐很是不喜这位沈小爷，怎的如今这位爷打明月院出来，这事必有蹊跷。

沈玉缓步走在路上，观赏着沿道的香樟树，人已行至后花园的荷花池边，不只它又想到什么，突然就折了回来，远远的叫住了前面的小夏，没头没脑冷声说了句，“东市大街清风楼是个好去处，养着的人都不错。”

乍听到这样的话，小夏吓得险些没有拿住手中的糕点，眼前这个男孩明明是个与她家小姐一样大的奶娃，而且五官精致，笑容憨厚可掬，怎的年纪轻轻就说出这样的话——如此下流，东市大街清风楼，那可是一处有名的清倌院，里面的那些人说的好听点叫清倌人，只卖艺不卖身，实则呢，当中的买卖勾当谁人不知。

莫城的读书人自视清高，明面上不愿去红倌院找些妓女，暗地里便打着吟诗作对的幌子去找这些个清倌人，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这些事情明眼人都知道，妓女，清倌人这都是一样的人，这位沈小爷年纪年纪轻轻，为何识得清风楼，还说清风楼是个好去处，养的人都不错，难道这位爷也是个纨绔子弟，小小年纪留恋花丛间，怪不得小姐不喜他，要是换做是她也不喜。

小夏作为奴婢，虽然听不得如此污言秽语，却也不敢和主子顶嘴，可她却也不能眼见着这样好看得孩子毁在那等地方，于是小夏便朝着绿萍提点道，“小少爷刚到莫城不久，应是不了解本地得风俗，绿萍妹妹是自家人，可是该带沈少爷多去去潇湘馆，万宝阁见一见，再不济可以去些莫家的铺子，开开眼界。”小夏说完又是向沈玉行了一礼，“奴才自请回院子，小姐那边等着奴回话，沈小爷恕罪。”

沈玉站在一旁闭而不语，任由小夏说了一大通话，不加反驳，也不制止。

绿萍则是一脸无辜站在边上，很是委屈，她何时敢做她家少爷的主了，每次出门她都是乖乖跟在后面，现在有人可看着她长少爷几岁，便将所有罪责安在她身上，属实不公平。

“少爷，我可没有带你去过清风楼。”绿萍的辩解道。

“委屈你了。”沈玉拍了拍绿萍的肩膀，安慰道。

绿萍有那么一瞬间竟被这突如其来的安慰吓到了，她虽年长少爷几岁，个头却不如少爷高，也不知是不是最近的话本子看的过多的缘故，她从此刻竟冒出了许多之前不该有的心思，绿萍娇羞着脸说道：“我不委屈，那咱们回去吗？”

沈玉搓着手，想了想，说道：“不是说应该去看看莫家的产业吗，咱们现在就出府瞧一瞧。”说完，他这人就奔着府外的方向走去了，小夏的这翻言辞着实惊到他了，在他印象里，小夏一直是个高冷不愿多说一句话的人，他前世在莫府待了七年多，与小夏也算是熟悉，饶是如此小夏也从没和他说过一句没必要的话，而今换了主子，性子还真是大不相同。

绿萍见少爷自顾自的走了，娇羞的表情瞬间散去，不留一丝踪影，望着前面渐行渐远的背影，终究是她真情错付了，她家少爷还是那个独断专行，想一出是一出的少年，饶是如此，她也不能不跟着吧，绿萍小跑追着她家少爷身影，眼见着日头当空，街上人来人往，她们二人还是穿过好几条街道，走进了东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