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卉神色愈发恍惚,像是又回到那一座海岛上,人生所看到最恐怖的画面即将发生……
“她的坟上已经长满杂草,我想,我要把我的孩子带回去……把她带回九玄宗,我不能,我不能把她留在那里,留在那一个恶心墓碑下面,我要把她带回她真正的家乡,一个她从小长大,真正有人爱她的地方。”
“我明明是那么想的啊。为什么后来,我最忘了自己最初的想法?”燕卉蹲下去,双眼满是红血丝,甚至她再克制不住开始大把撕扯自己的头发,早已泣不成声:“我什么要那么做?我为什么没有带她回家?”
“师姐!”像是溺水的人看到一块浮木,燕卉紧紧伸手狠狠抓住江谶言的手,如失孤雌鸟啼血哀鸣,“我真的好后悔!”
“别向我忏悔。”江谶言心中焦虑,拂开燕卉的手,双手按住她肩膀,“省掉你那些多余的情绪,把事情说清楚。”
燕卉于是用手抱住膝盖,整个人像无助孩童一样缩成一团,呢喃:“我怎么可能没有多余情绪……这是我四十年的噩梦,四十年的追悔莫及……”
“我打开了那个坟墓,刚看到棺材就听到里面有动静,我开始不知道那些恐怖的声音代表着什么,直到那些声音反复出现在梦里面,我才明白那是什么声音。”
“我打开了那个棺材。”燕卉双眼发直失魂,“她在里面,还活着。金色眼睛,皮肤上好多鳞片,从胸口到腹腔长长一道口子,没有心脏……”
“她很痛苦,很难受,很害怕。”
“她看到了我,以为我是来救她的……”
燕卉开始不停摇头,不住的呢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想岔了。”那种痛苦的麻木又出现在燕卉脸上,她从悲嚎变成了哑着声音慢慢轻声说:“我只想害怕了,想着人没有心怎么可能还活着……我忘了,她是我的孩子,忘了想要带她回家。”
“我只想离开那里,所以我跑了……她那时还来拉我的手,那双手,好瘦,全都折断了……”
“看起来好痛好痛,可……我扳开了它。”
“那个绝望的眼神,她那个绝望的眼神,我这一辈子都不能忘记。”
“我做了什么啊……”燕卉扯出一个绝望的笑容,张开嘴巴大声笑着,“我竟然把她留在了那里,我居然就那么把她留在了那里。”
“那个棺材里面全是血,全是血……我居然就那么把她留在了那里!”
“等掌门知道这件事把她接回来的时候,都已经是七天后,一切都已经晚了,什么都晚了……”
燕卉被自己的情绪包裹,“我的孩子永远被我留在了无量舟上。回来的枯蝉,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变得陌生面目全非。”
“后来我一直想向她道歉,但怎么也开不了口……而她性情大变,在宗门名声渐恶,又据说打伤了掌门,致使掌门无缘飞升葬身劫云,惹了众怒。所以,云哥就不允许我再接近她,我也就当真不再找她。。”
“我又有什么资格说她是我的孩子呢?”燕卉笑到抽搐,“我说她是我的孩子,却把伤成那个样子的她丢在一座荒岛。我说她是我的孩子,却为了一个男人,在她孤立无援受尽欺负的时候,不置一词。”
“哈哈哈哈哈,我要怎么能去祈求她的原谅?我怎么能原谅我自己?我怎么能放过自己?”
“我已经不敢再待着九玄宗,那个地方在时时刻刻提醒我到底做了什么,那里到处都是我的罪状。”
“……”江谶言看着几近疯癫的燕卉,要大口呼吸才能平复心绪。她感到荒唐,心酸,愤怒,不可置信。
这都是些什么事情?
她无法相信这些是真的,只能求证系统。‘001,这些事情都是真的吗?’
001:‘确认为目标人物生平。’
江谶言脱口而出一个脏话。
她不能去相信按照燕卉的描述,枯蝉到底经历了什么,只要稍微动一个念头,就是窒息一样的绝望。
“啧。”江谶言强行咽下一口气,压着声音问燕卉:“告诉我,无量舟在哪里?”
她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多谜题要继续解答。
“东海之末,云归处。”
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后,江谶言再不管其他,转身就走。
而她身影刚消失不久,一阵清风吹散紫藤萝,淡紫色花瓣飘摇。围墙上,一只灰膏色的手接下一片飞花。待燕卉似有所感的看过去,已经是漫天飞花,晴空白云,无人再候。
雕花木门打开,大厅之中静静放着一张珊瑚椅,殷红如血、斑斓朱贝光。
‘送予六师叔,生辰快乐。’
燕卉拿着纸条,躬下身发出这辈子最撕心裂肺的悲啼。
修真者淡漠年岁,今天是她的生辰,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六师叔,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我以后剑法一定比五师叔好,肯定不会给他欺负你的机会!”
“六师叔你不要难过,我给你戳小兔子,给你做最好吃的糕点好不好?”
“我希望六师叔和五师叔能够长长久久!”
“这是我在福地洞天找到的奇株,送给九玄宗最漂亮最值得疼爱的仙女姐姐,六师叔!”
“六师叔,我一定会带礼物回来的!”
“海里面好多漂亮的珊瑚,等我回来,就给六师叔你做一个漂漂亮亮的珊瑚椅子。”
“……”
“…………”
“别丢下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