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让人盯着俞家兄妹,当然知道他们的香是路上做的,要说没干,就只能是他们的香没干了。
他是聪明人,办事老道,吩咐婢女:“每样都要一点儿,没干的也要两支。”
婢女有些为难,搓着手道:“老客有所不知,新品不但没干,还贵,二两银子一支,老客若处理不好,容易起毛变味,到时候岂不是成了咱们铭记骗人了?”
小圆子愣了下,自语道:“没骗人,居然真卖二两。”
婢女没听清,“老客在说什么?”
小圆子把一张十两的银票拍在案几上,“没什么,我说买就买,起毛算我的,不干你们的事。”
婢女有些不知所措,回头看看同伴。
同伴道:“两支湿香总共四两,老客能给立个字据吗?”
……
这是小圆子花钱花得最憋气的一次,不但贵,还按了回手印——他一按手印,就会想起七岁时被后娘卖进皇宫的那一天。
都是耻辱!
回到驿馆,小圆子打开精致的小木匣子,放到姬宴旁边的小方几上。
姬宴放下书,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随即坐起来了,问道:“这两支是俞大姑娘做的?”
小圆子点头应是,“就因为雕了个花纹,都没晾干就敢卖二两银子了。奴才旁敲侧击过,那东家和俞大姑娘是表姐妹,仨人一起玩,一起用饭去了。”
“切……咱们辛辛苦苦地安排他们兄妹的食宿,任劳任怨,周周到到,人家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单独去吃好吃的了,怎么好意思呢?”
姬宴没搭理他,捏起一只青蛙造型的塔香:笑眯眯的青蛙蹲在荷叶上,造型可爱活泼,荷叶纹路清晰。
他把香放回盒子里,又拿起了书,说道:“俞大姑娘虽贪财,但雕刻功底相当不错,只要将这点稍稍加以宣扬,才女的名头就不会落到俞二姑娘身上。”
小圆子撇了撇嘴。
才艺再好,也落了个“贪财”的评价,主子是绝不会喜欢她的。
他小小地阴了俞轻一把,感觉自己报复了俞家,更报复了姬易,心里美滋滋,哼着小曲去驿馆的厨房看着厨子准备晚膳去了。
隐州之所以叫隐,是因为其临海,风光秀美,温度宜人,古往今来,不少名人在此地隐居。
沈清让人驾车,载着兄妹俩往海边走了一趟,回来时恰是黄昏,两桌席面也刚好送到了。
一桌送到驿馆正院,给姬宴。
另一桌送到后面偏院,他们自己享用。
沈清是个拎得清的人,虽花了银子,人却没凑上去,由驿丞老刘代为出面了。
四支儿臂粗的火烛摇曳着,堂屋里照得亮如白昼。
姬宴坐在摆着四菜一汤的八仙桌前,正准备拿起筷子,就听见外面有了喧哗声。
“去看看。”他吩咐道。
小圆子快步走了出去,不多时,表情极不自然地回来了,“主子,老刘送席面来了,听说是俞大姑娘的表姐在邀月楼定的。”
姬宴默了默,道:“送进来吧。”
小圆子吓了一跳,“主子,万万不可呀,万一……”
姬宴摆了摆手。
小圆子无法,只好转身出去,把刘志安等人迎了进来。
刘志安告了罪,让小厮把新菜见缝插针地放在八仙桌上,就退出去了。
桌面上多了蒜蓉粉丝蒸蛏子,蛤蜊豆腐汤,海参烩猪筋,鲍鱼烩珍珠菜,家常煎鱼等隐州特色菜品。
小圆子提前知会过驿馆,所以驿馆厨子做的是京城菜,与沈清请的这桌海鲜席面大不相同。
小圆子嫌弃地嘀咕道:“豆腐也好意思巴巴地送过来,脑袋有包吧。”
姬宴拿起筷子,夹了一根驿馆做的绿油油的菠菜。
小圆子松了口气,赶紧上前把挡在菠菜前面的蒜蓉粉丝蒸蛏子端起来……
“放下。”姬宴说道。
“啊?”小圆子不明白。
姬宴敲了敲桌面,“菜放下,你去打听打听俞家兄妹在做什么。”
俞轻人不咋地,可事情办得不错,他喜欢这几个菜——好不容易出来了,谁不想尝个新鲜呢?
小圆子去了。
“啰嗦。”姬宴自语着,用调羹舀起一块豆腐,连着奶白色的汤一起放到了嘴里。
热乎乎的汤顺着食道流到胃里,说不出的鲜美,说不出的熨帖。
姬宴连着吃了好几口。
等小圆子回来时,几样菜都动过了,蛏子皮整整齐齐地摆在空盘子上,煎鱼、豆腐也下去不少,只有鲍鱼和海参等贵重菜品被完完整整地剩了下来。
小圆子脸色发灰,担忧地说道:“主子,这菜里万一……”
姬宴放下筷子,打断了他的话,“没有万一,俞轻没你想的那么蠢。你且说说,俞家兄妹在做什么?”
小圆子垂下头,脸色由灰变成红,嗫嚅道:“主子,他们也在吃饭,这些菜是双份的。”
姬宴道:“掌嘴十下,下不为例。”
“是。”小圆子不敢求饶,噼噼啪啪地扇了自己十个嘴巴,然后带着一桌子菜,和其他随从一起享用去了。
从隐州出发,乘马车到大燕关需要一天半时间。
俞轻一行早上出发,第二天中午抵达。
大燕关在燕山山脉尽头,是座军镇,大将军魏少轩率十二万大军镇守于此。
三月末四月初,正是耕种时节,刚刚返青的农田里到处都是忙碌的军户。
他们大多面黄肌瘦,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还在襁褓里的孩子就散养在地头上,父母偶尔看上一眼,就算尽心尽力了。
这一切,与俞轻上上辈子的沿途所见完全相同。
只要看上一眼,再对比一下京城权贵们的奢靡生活,她的心里就要不自在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