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淮帝护女心切,初闻乔佚所做下的不齿行径,确实满心愤怒,但太子一问及边关战事,他便得了提醒,知道西北边境还得依靠乔家军镇守,他就算不愿,还是得保镇北侯。
就算身为帝王,掌千军万马、享万里河山,但仍有许多掣肘,并非时时事事都能顺心如意。
成淮帝心中有些憋闷,又啜了口茶,沉声下令道:“至于那个叫牛黄的亲兵,区区小兵,死不足惜,既然进了刑部,就叫刑部速速处理了吧。”
“是。”太子应诺。
一旁高公公得了令,退出殿去传旨刑部。
太子又道:“父皇,关于西北战事,儿臣有事,想请教父皇。”
梁师赞立刻上前请辞:“战事机密,我等闲人不敢旁听,这便告退。”
“是是是,臣也告退。”孙思清紧跟着请辞,一边在心中大呼太子妃真乃我救命恩人。
梁师赞端庄浅笑,似有若无地扫了致远道人、玄广道童一眼,走过去扶着百里云帆说道:“殿下快别伤心了,嫂嫂这便陪您回凝雨殿去,再叫褚嬷嬷给您做几样您爱吃的卤味,如何?”
百里云帆从进了鸿光殿就没说过话,只知道哭哭啼啼,这会儿让梁师赞这么拿“战事机密”一说,又这么“情真意切”地一约,她要再不走,就成了不懂事、不领情的人了。
心想着,反正太子也不过是跟成淮帝请教西北战事,最多牵扯到乔佚,成雪融却是无论如何也救不出了,于是放了心,也请了辞、跟着梁师赞出来了。
至于致远道人、玄广道童,二人装聋作哑,留在殿中,但太子准备要密报成淮帝的消息实在是“事关重大、十万火急”,因此万万容不得有人旁听,便直接问道:“事关敌国,可否请道长回避?”
戴充端着道人的仙风道骨,原本还想仗着成淮帝宠信,死皮赖脸地留下来看看太子是不是要营救成雪融,一听太子说是“事关敌国”,也放心了,干干脆脆地请辞出了殿。
自始至终,成淮帝一声不吭,看着太子、太子妃清场。
直到殿中只剩了太子一人,太子才伏跪行大礼,口道:“父皇,镇北侯或有二心,他身边那个亲兵牛黄,来历必定不简单,儿臣请求父皇彻查。”
“哦?”成淮帝连忙追问:“什么意思?你细细说来。”
“儿臣下令侍卫捉拿牛黄时,牛黄向镇北侯求救,说的是,‘小的奉命随侍大帅日久’。”
奉命?
奉谁的命?奉什么命?
“牛,黄?牛黄解毒丸的牛黄?”成淮帝自言自语地说着,心知这必是个假名,又问:“峰儿,这一切,可是太子妃发现的?”
“……”太子微顿,后答:“是,儿臣不才,这一切正是太子妃所察。”
“好。”成淮帝心想,梁师赞果真是个女军师,能单凭“奉命”二字就察觉镇北侯有异心,又稳得住阵脚,既没有让镇北侯察觉,也没有让随行的其他人起疑,就这么不动声色地来向他密报,可让他稳占先机。
他扬声唤道:“高契,秘传张都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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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一,申初一刻,成雪融被扣上手镣脚镣,关进了刑部大牢。
没人问供、没人用刑,独门独牢、等吃等喝,成雪融望着上、下、左、右、前、后六面石墙,心想,不知道大成的牢饭味道怎么样呢?
申正三刻,又来了两个彪悍的侍卫,吃的、喝的没给她送,倒把她送到了狱卒吃喝的那张方木桌前。
桌上没菜,侍卫把方木桌搬开,用铁钩钩起地面铁板,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成雪融心里咯噔了一下。
然后,侍卫又推了她一下。
她跌进洞口,沿着斜坡滚了下去。
斜坡倒不是很陡,但圆管状的甬道用了生铁打造,又打磨得滑不溜秋的,她没有壁虎漫步的功力,唯有一路顺滑到底。
滑出甬道,她落在一间光线昏暗的铁皮房里。
这铁皮房是大成朝的秘密,但不巧,成雪融知道这个秘密。
当年,她父皇一手抱她、一手握笔,犹豫半天,终于在奏折上写下“准建”二字的情形,她记忆深刻。
它的入口就在刑部大牢之内,但它却不在刑部大牢之下,更不属于刑部大牢管辖,它就是传说中的无门地狱,被百姓封为禁忌,被罪犯视作噩梦的御史台暗牢。
确切地说,它是御史大夫张都的专属暗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