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雪融、乌伽什二人骑马,穿过熙熙攘攘尽是流民与百姓的元荈府街道,从南城门出,绕过矮矮的羊牯岭,看到了昭阳府。
继续逼近,城楼上的周尧军看到了他们,将弓箭从垛口伸出来,对准了,问:“来者何人?”
成雪融勒马大喊:“我要见哈士奇。”
“什么哈士奇,没这个人!弓箭手,准备——”
“我会造火药。”
“慢!你说,你会造火药?”
“叫周莫来见我。”
那周尧军以为成雪融、乌伽什是知道了桀王殿下对火药感兴趣,为了富贵前来投靠,语气一瞬间客气了起来,“二位稍等,我就去通报殿下。”
周莫来得很快。
但并非上城楼居高临下,而是直接开了城门,一人一马狂奔过来。
说实话,看清周莫脸色的那一刻,成雪融被唬了一下。
确实可怕。
一身血腥,满腔怒火,颠倒众生的邪魅长相完全扭曲,狰狞可怖。
他不说话,也不勒马,就死死盯着成雪融,朝着她狂奔而来。
成雪融、乌伽什两人胯下的马狂躁低鸣,频频倒退。
动物往往具有比人类更灵敏的器官感应,它们已经清晰地感觉到周莫的怒气。
乌伽什安抚着胯下马儿,成雪融则撩起袖子,亮出腕弩对准周莫,“停下,再不停下我要放箭了。”
这女人,还会放箭?
她在自己面前瞒得可真好啊!她到底还有多少是自己不知道的!
周莫这么一想,怒火更炽,手松了马绳,绕到背后去取出给弓和箭,一搭一拉,对准了成雪融。
成雪融大惊。
作为局中人,她对周莫的信心,其实还没有马林、金银花、夏枯草等旁观者的多。
马林相信周莫最多折磨折磨成雪融,但说要取了成雪融性命,却一定不会。
金银花、夏枯草则更加坚信,坚信周莫连伤一下成雪融都不会。
否则,她们怎么可能连拦都不拦一下,就由着成雪融来了呢?
可成雪融自己却不这么觉得。
主要还是周莫屠城一事干扰了成雪融的判断。
因为被骗、因为迁怒,他连无辜的人都能屠,要再遇上她本尊,他会有什么事不敢做?
她的反应完全就是下意识,是人在面对死亡威胁时的自然反应,啪一下,拍在腕弩上,将弩箭对准周莫门面射了过去。
周莫气得恨不得能喷她一口老血。
她对他真就那么无情?
他要杀她,只需一声令下,城上无数弓弩齐发,瞬间就能把她射成一只刺猬。
但他并没有,不是吗?
他根本没想杀她,这么简单的推理,她不知道吗?
他单枪匹马出来见她,他认为他已经摆出了他的态度,他就是出来接她,等他发一顿脾气,他就原谅她。
可她出手却那么狠,二话不说,一根弩箭对着他门面就射了过来。
当然,这东西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他腰一低就避过去了。
肋下传来一阵刺痛,温热漫出,周莫狠狠皱了下眉。
可此时,他更在意的是成雪融那一箭所表达出来的态度,太伤他心了。
这弩箭仿佛一勺泼在炭火上的热油,周莫胸腔内怒火更盛,他低吼:“不知死活!先前满嘴谎话骗我,现在还敢杀我!”
说话间,他偏了偏手中弓箭,这会儿箭镞对准的是成雪融身边的……乌伽什。
乌伽什惊得倒吸冷气,成雪融大喝一声:“住手!”
“你要再敢滥杀无辜,我就一箭杀了我自己!”
她从腕弩上褪下一根弩箭,倒转箭镞,对转自己的咽喉。
“周莫,你不是想知道火药怎么造吗?火药就是我发明的,我死了,火药可就失传了。”
周莫气得恨不得能再喷她一口老血。
她被拘在沛宁府的时候、被拘在武湖府的时候,郭显仁一样拿火药出来大肆轰炸,什么她死了火药就失传,这就是鬼话!
哦,不不不,这没什么值得气的,反正她拢共也没说过几句真话。
最气的是,她用自己的命威胁他,原因不是因为他紧张她这个人,而紧张她造火药的技术!
这就是完全不承认他对她的情意了。
可再气,周莫还是勒马了。
失去过她一次,才知道在自己心中她有多珍贵,有关她的,不管什么他都不敢赌。
他在距离她百来步的地方停下,骑在马上,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好啊,连什么血虚、什么绝症都能装了,把他甩得团团转,这一转头,她不就好好的吗?
说不定,连当时为他挡的那两枚毒镖都是假的!
周莫是越想越生气。
“好,好,你还敢出现在本王面前,本王要将你碎尸万段!”
“那就冲我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迁怒无辜。”
“无辜?你是指你身边这个小白脸,还是指昭阳府那个胡说八道的知府?”
周莫又气又恨,却不懂这情绪的本质乃是委屈。
“是你骗我在先,又诈死逃脱……”
“你知不知道,当我以为你死了的时候,我……”
“我周莫从没被人这么耍过,不杀人、不流血,叫我怎么解恨?”
“杀人、流血,就是你解恨的法子?”成雪融冷笑,“周莫!明明是你侵我西南在先,现在你又屠戮我昭阳百姓,我才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周莫被愤怒冲昏了的脑袋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她生气,是因为他侵她故土、杀她乡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