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里,比气愤这种情绪更加高涨的,是惊讶。
他不知道,这是乔佚有意为之。
乔佚将这一趟北越之行当作告别,他希望自己留给江离的,能多几句、哪怕只是寥寥几句也好的,欢声笑语。
“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你跟你家那小丫头混久了,也学了她那一套不正经。”
越崇武仰头喝光囊里的酒,酒囊扔了,哈哈大笑着去拿乔佚的肩膀。
“来,打一架!”
乔佚早在越崇武伸手过来时就放低了肩膀,越崇武这一抓、抓了个空。
乔佚反身一腿,扫向越崇武门面。
越崇武借力跃起。
乔佚仰头干完了囊里的酒,紧接着也跃起。
“来,打个痛快!”
拳风带起夜风、风更急,腿风扫过絮雪、雪更飘。
一时间,鄢边府主殿屋顶上两道残影分合来回,可起起落落间,竟无一片瓦碎、一角檐飞。
院子里巡逻的使团护卫知道那上边有一个正是北越国的太子殿下,心里惊叹着太子殿下武功过人、几可与自己为国捐躯的乔大帅相比,一边牢记着军纪,纹丝不乱地继续巡逻着鄢边府。
不知多久,屋顶上那两道残影停了下来,你绊着我、我擒着你。
“老白,你是不是被女色迷得忘了练功了,就这身手还怎么赚银子?”
“你的身手也退步了,莫不是想男色想得提不起劲儿,因此才这么说我?”
一句话对完,两个人同时收手,秀了一个同款仰脖子哈哈大笑。
杜仲、杜衡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屋顶上两道白色的身影。
“一个不做皇帝、一个不做侯爷……”
“不做就不做吧,但别想着死啊……”
两人感叹着,屋顶上两道身影又坐下。
“老白,咱以前的日子不好吗?接一单、吃一年,跟着目标天涯海角地跑,多自在!”
“你后来的日子不好吗?冲锋陷阵、杀敌卫国,振臂一呼就有无数小兵跟随响应,多威风!”
“你要是喜欢威风,凭你这手易容的功夫,换个身份回大成去,什么侯做不成?”
“你要是喜欢自在,兄弟我也奉陪到底,就还用以前的名号,就说是重出江湖了,好不好?”
乔佚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默默地坐了一会儿。
忽然语重心长说:“江离,人活一世,并非只有快活二字,若你父兄安好、家国安好,你怎样都可以。可如今只剩下一个你,你……别忘了责任。”
越崇武也没说忘、也没说不忘,也是默默地坐了一会儿。
“老白,我虽自小就是个漂泊的命,但就偶尔那几次父……父皇对我的教导,我真真未有一日敢忘。不管你信不信,我今时今日所做的一切,并非任性,相反,正是出于责任。”
乔佚鲜少有这么八卦的时候,越崇武也鲜少有这么认真的时候。
多年君子之交淡如水,真要说,这可算两人间第一次言深。
“罢了,下去吧。”
乔佚首先起身,“我不懂你,但以后我不会再劝你。”
越崇武也要跟着起身,听了乔佚的话,脚下一滑。
他站稳,再开口,声音里终于侵染了一些风霜雪意。
“明白了,以后我也不劝你就是了。”
.
乔佚要回席上去接成雪融,越崇武陪着他一道去。
屋里静悄悄,只有橘红色的烛火向四方传递着光亮和温暖。
乔佚走进,看到的就是成雪融坐在红木椅上睡着了的场景,手边茶几上放着半杯凉了的红枣茶,身上盖着青灰色大氅。
卫子凌坐在另一边的红木椅上,茶几上除了茶盏、还有油灯,他正就着灯火,看着手里的书册。
见乔佚和越崇武并肩走进,他忙起身作揖,面上温润笑意,与室外凛凛寒风正成对比。
“公子您可来了。”
卫子凌脚步轻、声音也轻,用书册指着成雪融说:“姑娘正和我说着美食美景,忽然就睡了过去,我料定公子要来,因此只给她盖了大氅,就等着了。”
乔佚对卫子凌点头致意,上前去,摸摸成雪融额头、握握成雪融小手,似有发现。
“老卫,你趁她睡着了,给她输了内力?”
卫子凌用力握了下书册,很快松开,还用书册指着越崇武。
“是殿下,在姑娘醒着的时候输的。”
乔佚回头看越崇武,说不出谢谢,只有点头。
难怪刚才过招时感觉他武功退步了,原来如此,看来他给输了不少。
“倒难得……她会愿意。她一直不肯我用这个法子,总说这是浪费……”
乔佚打横抱起成雪融,成雪融在睡梦中动了动,干咳了几声。
青灰色大氅掉落在地,卫子凌上前捡起,重新盖在成雪融身上。
乔佚看卫子凌动作实在太轻,轻得说是小心翼翼也不为过,便说:“没关系的,她总是说睡就睡,睡得很沉,就算天打雷她也不会醒的。”
卫子凌动作一顿,再继续时,果然稳健有力。
“这样……挺好的。起码,她不会太痛苦。”
成雪融仿佛有意识、要跟乔佚作对似的,乔佚这话一说完,她就在睡梦中又开始干咳。
她咳着、秀眉紧蹙,似有痛楚。
乔佚看着、剑眉紧蹙,亦有痛楚。
越崇武脱下自己的白狐大氅丢给卫子凌。
“外面风大,老卫你帮这丫头挡挡风,送老白回房吧,请平大夫明天去给这丫头看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