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凌,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厢房外间的小方桌上,成雪融与卫子凌对面而坐,喝着汤、吃着饼,她忽然这样问。
卫子凌八风不动,也是喝着汤、也是吃着饼,浅笑反问:“姑娘以为呢?”
“千年老狐狸你别总把问题甩回来给我,我都要走了,最后跟你说话,你能不能正经点?”
卫子凌心头颤了颤,仿佛一阵寒风吹过,但面上还是八风不动,继续喝着汤、继续吃着饼。
“食不言、寝不语。”
“嘁!上次也不知道是谁请我去沛宁湖上乘画舫,又吃饭、又喝酒、顺便骗得我团团转!”
卫子凌连指尖都颤了颤,一勺汤洒了些在桌上。
他放下筷子、放下勺子,抬眸直视眼前人。
“在下心里藏了很多、在下肩上也扛了很多,瞒着姑娘的自然也很多,不知姑娘是问哪一桩?”
“……”
让他正经,他还真就正经了!
正经到这地步,可叫人怎么接话?
成雪融咬着筷子想了想。
“不如我问、你答?”
“姑娘请问。”
“清平有何秘密?”
“无可奉告。”
“……”成雪融几乎绝倒。
“这也算回答?”
“这如何不算回答?”
“……”成雪融再次绝倒。
“清平和越崇文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卫子凌,你说谎!”
“姑娘不信,在下也没办法。”
成雪融仰起头大口喘气。
他一口咬死清平和越崇文没关系,那有关越崇文的她就没法问下去。
罢,换个思路。
“清平为什么女扮男装?”
“女子不可从医、女子不可为官,清平医术高超、向往官场,假借男儿身,实现理想。”
“嘁——”
成雪融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清平的腿疾怎么回事?”
“天生。”
“清平医术高超为什么腿疾没好?”
“医人者,不自医。”
“你跟清平关系怎样?”
“……”
卫子凌迟疑,抬头看她。
“你刮骨、剔肉、洒热血,催生出优昙婆罗花,为什么就没给一点让清平治好腿疾?”
“……”
卫子凌眼睛一眯,有点危险。
“是不是在你心目中,我比清平……”
“姑娘!”
卫子凌终于开口喝住了她。
“姑娘,您说慢点、想一想,您到底要问什么?”
她到底要问什么呢?
成雪融怔怔看着对面的卫子凌,忽然猛拍自己脑门。
她脱口想问的,竟是,是不是在卫子凌心目中,她比清平重。
不,她怎么能问卫子凌这种问题?
“抱歉……”她闭眼、捏着眉心。
“我……大概是想问你,是不是在你心目中,我比清平……更有利用价值?”
卫子凌敛眸,静静看着成雪融。
若不是她时日无多、他不想徒增她的烦恼、令她更难做,或许,这一刻,他会坦白。
从六年前,他为她惊艳,到六年后,他与她相对。
“姑娘误会了。其实,优昙婆罗花我也给了清平一份,但清平似乎另有他用,因此才没用在自己腿上。”
“这么说,我亏了。我以为你是专程为我去催生那些花的,因此傻傻地回了你火药方,可实际我却是被你骗了、我只是顺便的那个而已。”
“姑娘又误会了,姑娘怎会是顺便的那个?实际上,我是专程为了姑娘和清平二人去的。”
“你要解开纱布、给我看你伤口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你要说了、我至于上当吗?”
“是啊,我要说了,姑娘至于上当吗?姑娘不上当,我如何拿到火药方?”
“……”
成雪融再次仰起头大口喘气。
跟卫子凌说话,需要特别、特别强大的心理素质。
“我不行了,这饭、我吃不下去了。”
“正好,我也吃饱了。那就多谢公子、姑娘款待,在下告辞。”
卫子凌说着,真的起了身,就要出去。
成雪融大喊:“卫子凌!”
“你到底瞒了我什么,我特别好奇!”
卫子凌停在门口处,闻言回身,向着成雪融深深一拜。
“姑娘,今晚早些歇息,明日天亮就启程去吧。”
“卫子凌在此拜别您,愿您余生得公子与欢乐相伴。”
“在下与您,再会无期。”
相逢既然无缘,余生不必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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铅云低垂,雪如屑,纷纷扬扬。
卫子凌一身天青色长袍,裹着颜色偏重些的大氅,蜷缩在车厢角落。
车厢外各种声音纷杂吵闹,卫子凌闭目细听,然而,并无一丝一缕可解相思、可慰寂寥。
忽然,车帘掀开,一个矮小且臃肿的身影爬上来。
“还有两天的药,我都给姑娘了。”
“嗯。”
“帮她把了脉,她吃了那个药,不但不咳,虚症也好多了。”
“嗯。”
“……子凌?”
“嗯?”
“你为什么难过?”
卫子凌终于睁眼,眼神迷离,中有脆弱点点,犹如窗外随风飘忽的细雪。
“清平,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