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栖维持了一会儿踹门的不雅动作,然后在死寂中一点一点地收回了脚。
却再迈不出去了。
他又一次理解了自投罗网的含义。
他为什么要来风光楼。
来就来了为什么还要闯上二楼。
闯就闯了为什么还试图踹门入内。
——现在可好。
柳戟月远远地看着他,又侧首笑道:“还要朕过来请吗?”
楚栖深吸一口气:“打扰了。”
——告辞。
当然也只能想想。楚栖心想,反正迟早要见的,本来他今早也要入宫面圣,现在只是时间和地点都有点猝不及防罢了。
他规规矩矩地走过去,垂首看着脚尖,告罪跪下:“臣以为房里只有罗统领……无意惊扰圣驾,实在罪该万死。”
总之先表示一下乖巧好了,何况此时此地碰面,只要化解了尴尬,也许比正经召见要安全许多。
楚栖在心里盘算,甚是觉得自己态度恭敬,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皇帝一时间应该也不会过于为难他吧——
然后他就看着柳戟月的手指伸到他的下巴处,将他低垂的头一点点抬起。
楚栖猝然与他对视一眼。
柳戟月的瞳色乌黑,犹如最昏暗的夤夜,注视他时的一丝明亮却像夜间月光,十分柔和。他眼下有道浅浅的鸦青,想来睡眠不是很好,面上没有血丝,唇色也很淡,但精神却不错。
——他变了好多。
“你从前倒不会这么说话……”柳戟月幽幽叹了声,松开了手,楚栖连忙低头,这对视就在刹那接触后分开了。
但楚栖在腹诽。
——废话,从前什么情况,现在什么情况,能一样吗。
他简直觉得柳戟月是在给他一个下马威。
然而紧接着,柳戟月却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赐座在旁,语气轻松:“夜来闲暇,微服私行,不必拘束。”
楚栖继续坐得端端正正,心想有的领导表面上说不要客气大家随意,事实上我们都知道不能听信这随口客套。
柳戟月又看了一眼门外:“遥遥,你还不过来吗?”
明遥扒拉着门钥,双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一步一步地挪了进来,笑容尴尬:“不是我要来的,就,世子想来风光楼见识一下,我被逼无奈,才带他参观参观……”
楚栖:“……”
柳戟月好笑道:“坐罢,朕不会告诉丞相的。”
明遥瞬间眼睛一亮,软掉的双脚也有力不少,小碎步地挪到楚栖边上,小心坐在他身后。
楚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用眼神告诉他,你死定了。
明遥熟练露出讨好的笑容,殷勤添酒,只可惜手法很不熟练,一半洒在楚栖手上,明遥又赶紧拿衣袖去擦。
侍卫和柴斌留在外头,罗纵关了门,径直走到柳戟月边上,也落了座。
柳戟月看着他们:“倒是不知,你们关系竟然不错……之前认识?”
明遥没了“会被明丞相知道”这一负担,与柳戟月说话也很放松:“之前流放到朔州时认识的。栖哥哥很照顾我,不会让我受苦,回京了也第一时间来看我,今天中午还剥螃蟹给我吃呢。”
说着便朝楚栖挤眉弄眼,示意我在帮你说好话,忘记刚才的不愉快吧。
楚栖一脸冷漠。
“哦?”柳戟月却笑了笑,似有深意地看向楚栖,不紧不慢道,“是挺会照顾人的。”
“……”楚栖赶紧调转话题,“臣今日本来是要进宫探望陛下的,只是听说免了召见……陛下龙体无恙否?”
——不过有空出来逛青楼,应当没什么大毛病。
谁知柳戟月很配合地连咳了几声,那旁罗纵适时奉茶,柳戟月抿了两口,才慢慢平稳了呼吸,他轻声道:“不碍事,痼疾罢了,待在宫里也是憋闷。何况……既然有敬王替朕分忧,朕不如出宫偷点闲。”
楚栖:“!”
——身为皇帝,你怎么可以这么没事业心呢?这是大忌啊!敬王是那种可以信得过的人吗?
楚栖很想谆谆劝诫,但他忍住了,他得摆正自己的身份,做一个两不沾的纨绔子弟,天天游荡在风月场中寻找合适的男团成员,什么官场政治都与我无关。
明遥却突然探出脑袋,很是兴奋:“那好呀!陛下可以常出来玩,我常听人说心情愉快了,病症也会不药而愈。我对风光楼很熟的!楚栖更不用提了是这儿的东家。要是风光楼看腻了,我们可以换西市的夜河酒舫,南市的……嘶——别踩我脚!”
楚栖实在听不下去了,他转过头,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你再多说一句,我保证明天带着十几个鸨母上你丞相府讨要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