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忙推辞:“不不不用了……今宵月昂贵难得,臣受不起,况且常住摘星宫难免受人非议,臣老实本分,绝无他念……嗯——最好让敬王也少住点。”他拐弯抹角地提醒。
柳戟月还没说话,澜凝冰突然发出一阵憋笑声。
完了还欲盖弥彰:“我没笑,你们继续。”
“……”
这什么人啊,楚栖想,有损皇帝威严,应该让他滚出去。
但柳戟月没让他滚出去,只是淡淡扫了澜凝冰一眼,顺势转了个话题:“既然如此,朕就不勉强了。——说起来,你应该对这位乐师的身份很好奇吧。”
楚栖:“是有些。”
——何止是好奇身份,他是对澜凝冰长这么大都没被打死的经历好奇。
柳戟月将手头的一卷文书交给椿芽儿,再由椿芽儿递到楚栖手中。
楚栖打开文书,发现那还是卷记史的列传,叙列的人臣都是“澜氏”。
“他是前朝国师、东南水师澜氏一族现今的族长。”
这几个字眼一出,楚栖就立马明白了。
——为何澜凝冰敢在皇帝面前如此嚣张,又为何他会以音致幻。
楚栖穿越来的这个古代世界,主要有四个国家。
西边宛国面积最大,虽说许多领地都是高山丘陵;北面雍国战力最强,却碍于地利,难以扩张;南边慕国最为安定富庶,政权也持续最久。
而他们东承,各方面介于这三个国家之间,最大的优势就是水师强大。
虽说实际上只有东承与南慕临海,但东承在千波海中的十二座大小岛屿上囤积了兵力与粮食,进可攻,退亦可守。
而东承水师能如此强大,与澜氏一族脱不开关系。
澜氏历史悠久,一直与海打着交道。传闻每过一段日子,他们会向千波海献祭一位幼童,以换取千波海的稳定与族人的安康。
久而久之,澜氏血脉里似乎多了一点奇异的天赋——不算多过分,但很神奇的天赋。譬如预测次日阴晴风向、一定范围内寻物必得、又或者猜心事又稳又准之类。
总之是挺神棍的那种。
前朝皇帝将每任族长奉为国师,东南水师也有近乎一半的力量由澜氏直接统领。
世人也一直公认,只要澜氏不倒,千波海就会护佑他们,前朝就不会完蛋。
然后澜氏就倒了。
前朝末代皇帝昏聩,暴虐成性,荒淫无度,很没有心理负担地搞死了当时的国师。
然后前朝就成前朝了。
——虽然国师死和前朝亡不是一个因果性关系,但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在前头,澜凝冰这人恐怕非但不能动,还真得好生供着。
毕竟他一个人是无所谓,他背后的千波海、东南水师的稳定才重要。
楚栖大致翻完了澜氏列传里几位有名国师的事迹,目光复杂地看向澜凝冰。
他觉得澜凝冰的特殊能力大概比他几位祖宗来得有用一点。
但辅佐国君、稳定人心的能力肯定不及他们的千分之一——甚至还不如自己。
毕竟他可是金牌经纪人。
想岔了想岔了,楚栖清咳一声,拉回思绪,他犹豫了一下,试探道:“陛下要将澜……族长奉为国师吗?”
柳戟月反问道:“你希望吗?”
——干吗又问他?
楚栖正在斟酌用词,结果澜凝冰又一次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
“……”楚栖决定实话实说,“不希望。”
“臣觉得澜凝冰挺不靠谱,连听他弹曲都有危险,最好还是哪来的送回哪去。”
柳戟月即刻笑道:“朕也是这么想的。东南水师已收归兵部,自本朝起,澜氏也不曾在朝为官。澜族长此次上京,是为私事,私事一了,自然也会回去。”
澜凝冰不给面子:“看情况。”
柳戟月略微一顿,完全不受影响地继续说下去:“澜定雪之事,朕其实也不是很清楚,那日状况只怕还要复杂许多。朕当时慌乱,便只想压下风声,但经过昨日风光楼的混乱后就已经传开,街头巷尾、坊间茶馆,连宫里也都在讨论,已是再耽误不得。”
“朕差人问过,竟是说什么闲话的都有,再传下去,朕就要坐实那强逼不成,反迫害乐师的罪名了。”柳戟月轻声叹道,看似分外苦闷。
他看向楚栖,眼中渐渐有了笑意,“楚卿,朕想将此事交由你去办。朕也会调集人手,助你破案,若是做得好了,可只管向朕要奖赏。”
楚栖:“………………”
这套路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他昨天听谁说过一遍来着?
“……哈哈哈哈哈哈!”澜凝冰再也忍不住,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他完全不顾身处何时何地,用力拍打着桌子,生怕人体会不到他在讥诮。
虽然用黑绫蒙住了眼,但楚栖清楚地从他脸上看出了六个大字:我说什么来着?
还指了指他手里的澜氏列传,妄图增加他预测后续的可信度。
柳戟月期待的眼神在澜凝冰肆无忌惮的笑声中一点一点沉了回去,但他也没有让澜凝冰闭嘴或者滚出。
“……臣愿意。”楚栖殷切回道,“必定不辱圣命,尽快定案。”
其实他本想拒绝的,但在看到澜凝冰那般讽刺的神情时又改了主意。
他得让这人知道,虽然过程是一样的过程,但柳戟月的目的和结果一定不同。
柳戟月听到他答复,轻柔地朝他笑了笑:“好,朕立马找人安排。”
他吹了口茶沫,不缓不急、仿佛突然想起什么的随口提道:“将澜定雪尸首带上来。”
澜凝冰的笑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