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我瞧见你下来时顺手按了什么机关,想必是将上面那处入口封死吧?”那羽林卫桀桀笑道,“而敬王又正好离京了!这样一来,起码几日内都没人进得来。”
楚栖听得却是一惊,上边入口封死了?敬王离京了?那这里岂不是只剩下他们三个?
羽林卫继续怪笑:“但那又如何,除非你是要不管这世子死活了?”
苍下半脸被黑布蒙住,露出的两只眼睛却冷冷看着他:“你是罗冀手下吧?”
那羽林卫笑声一滞,此时才察觉到什么,微微后退了一步。
他将剑锋抵在楚栖咽喉,“将药滚过来。”
楚栖正装着死,于是顺势倒了过去。
那羽林卫不得已再花了些力气让他站直,另只手扯过楚栖衣襟,而正是这个动作,让楚栖眼皮猛地一跳!
先前在一层时不曾注意,黑暗中又看不清楚,此时光线亮堂,又离得极近,他分明看见这人左臂动作滞涩缓慢,明明是炎炎夏日,左掌却戴了副皮质手套,显然是为了掩盖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苍在稍前地方顿住脚步,把一小药瓶轻轻放到地上,然后一抽链鞭,将它甩掷了过来!
药瓶飞至半空时二人都察觉到了不对,那里头并非什么疗伤药丸,而是成片不知效用的灰色粉末!
那羽林卫毫不留情地将楚栖挡在身前,真当做“盾牌”使用。楚栖避无可避,不得以劈头受了次粉末洗礼,但紧接着,远处青黎卫借此机会,链鞭如蛇蟒捕食般准确而迅速地袭击过来,先挑开了架在楚栖喉间的剑锋,再要缠上他手腕,将他带过去时,却蓦地被楚栖躲开了。
一直装死不动弹的楚栖猛然有了动作!他双手握住那羽林卫的左臂,手中传来的触感告诉他,他先前的猜测是对的,这确实并非人手,而是条用木头、金属组合而成的机关手臂。
机关臂反应速度不如人手,因而纵使那羽林卫万分谨慎,苍的链鞭还是缠上了他的左臂,使他轻易动弹不得。就在他右半身想要将楚栖拦回来的时候,他吸到了一小口空气中的粉尘,身体不由一麻,余光里又忽而瞥见一道箭影,就只好再退了一步。
而就在这瞬息之间,他感觉到自己右颊微微透出了冰凉。
“果然与我猜想的一样……”
楚栖连滚数下,离他稍远了一点,手中是忍着剧痛从自己伤处拔下的箭镞。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那灰色粉末是麻痹粉,让他即便如此也不至于痛到昏迷。
他看向羽林卫半张被划破的人/皮/面/具,右边陷入无神的眼睛。
“你右眼是瞎的,喉咙被毒哑了,左臂也没有了,易容与机关术的能力却实在不差……”每说一句话,楚栖便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但他还是要说,“……我见过你!”
那羽林卫沉默了许久,才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漏风的喉咙“嘶嘶”笑出了声。
他一把撕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本来我还想留你一命,但既然被你发现了,世子,你可必死无疑了。”他的真容狰狞恶心,显然是被毒物摧残过的样子,“四年前你的手下帮你逃过了死劫,如今却只剩这青黎卫一人,你还有无那般好运?”
楚栖盯着他显露出来的丑恶面孔,记忆不由回到了多年前在南地被追杀时的光景。
那其实是最不堪的一段回忆。
他十岁离京,前四年都在北境生活,虽然清苦,比不得京中荣华奢靡,但楚静忠旧部待他多少还算不错,除了几次与北雍的摩擦小仗,至少安全无虞。
再之后,他西行南下,不巧碰上西宛围城,被困了整整三月,期间也是凶多吉少,他也折损了两名手下。
在抵达南地时,他本以为总该一切安定了。因为他们与南慕关系融洽,已逾百年没有兵戎,并且南慕不擅作战打仗,基本不受战乱之忧,镇南将军也是三大将军里最清闲的。
然而未曾想到,刚入南方几州的领地时,他就受到了不明势力的追杀。领头之人完全不知身份目的,行踪诡异莫测,手段残暴狠毒,几次三番对他痛下杀手。
他剩余的六名手下中有四人死在南地,包括阿桂和雀舌,他们是为楚栖断后而牺牲的。那之后,楚栖总算抵达抚州将军府,亮出身份,寻求那时的镇南将军罗冀庇佑。
他在将军府求了人手,回去寻找阿桂和雀舌,却发现雀舌已经死了,而阿桂还有最后一口气。阿桂告诉他,雀舌已将追杀他们的人毒哑了喉咙,毒瞎了一只眼睛,而他将那人的一只手臂砍了下来,他很难再兴风作浪了。
然后便陪雀舌去了。
楚栖这之后在将军府住了小一月,确实没再遇见追杀他的人,他又借罗冀的力量搜寻,但也没有找到头绪。
再然后,他离开了将军府,罗冀得受圣上垂青,去京中当太尉了,而他一直安全无事。
但今日,他居然在京中又一次遇见了这个人!
易容成了羽林卫的模样,千方百计混进来打探青黎卫的存在,而苍刚才却说……
“你是罗冀手下?”楚栖难以置信道,“从一开始,在南地追杀我的人就是罗冀?”
那人冷哼着笑笑,竟没有否认:“世子,您还是别问了。”
话中意思竟是默认。
楚栖的心狠狠一沉。
——可这也说不通啊,罗冀那时又并未与楚静忠争权交恶,仇恨何来?何况,又怎么不在他借住将军府的那段时间动手……
“因为罗冀其实早与敬王有仇怨。”这时候,又一个声音响起,仿佛看出了楚栖的疑惑。
苍的链鞭死死困住那人的机关手,一步一步逼近:“他知道陷害严武贞的人就是罗冀。”
“罗冀派人追杀世子,是想让王爷承受失子之痛,但又不能太过明目张胆,让你直接死在将军府中。”
“但若是再呆些时候,罗冀想必有别的方法,既能让世子小命不保,又能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然而赶巧,陛下一纸调令,将他调入了京城,也就暂时终止了他的阴谋。”
苍的声音愈加冰凉:“我说的对吗,罗冀手下第一能人,广嵩?”
广嵩眉毛忽地一跳,他意味深长道:“到底是青黎卫,情报手段不赖啊。只是可惜,你也要死。”
他话音未落,机关手搅紧了苍的链鞭,用力将它拉了过来!机关臂虽不及人手灵敏迅速,力量倒是远远高出一个档次,苍不愿脱手,整个人便也被扯了过去。
二人接连交锋数次。
但楚栖只能听个大概,他失血过多,又中了麻痹粉,眼前一片漆黑,身上已经几乎没有知觉。
他想要是广嵩打赢了,别说,他肯定瞬间完蛋,但就是苍胜了,也依旧危险至极。
因为风光楼的那几人一定第一时间去通报了,但敬王已经离京,广嵩既是罗冀手下,太尉多半也一直等着消息,怕是第一个寻过来的。
风光楼的入口即便已被关闭,罗冀手下未必没有能解开的,纵使那里再不能通,观这地底厅堂灯烛长明,空气有氧,就知应当还连接着其他出口。
真是怎么想怎么绝望。
楚栖调开自己造星系统的界面,企图找点什么线索能让他再挣扎挣扎,但结果是没有。
非但没有,他还因为眼前乌黑,看不清东西,身上麻痹,感觉不到触碰,心思沉浸在系统界面,而连什么人轻轻抱起了他都不知道。
他正小小声地嘟囔:“还有十点生存点数没用呢,真浪费……”
“什么东西没用?”
那声音像隔了层水雾,渺远又轻柔地落在他耳中,却让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又是什么东西浪费?”
这次他听清了,也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捏开他嘴唇,小心地塞了枚丹药进去,然后又顺入清水。
楚栖很有求生欲地努力咽咽。
药力很快发挥功效,他眼前逐渐看得清东西了。
他看见近在咫尺的柳戟月环抱着他,紧紧攥着他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