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舟瑜是真的没有注意到两人此刻的姿势,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站在浅草湖对面的那个人身上。
说是人,但他其实不太确定那家伙到底是不是人。
初冬的天气了,那人只穿了一件看上去很单薄的黑色长袍,若不是冬季树叶稀疏月光洒下来,加上张舟瑜夜视能力好,乍一眼几乎要以为他和夜色融在了一起。
远远看去能看出来那人身形有些佝偻,长袍拖地双足都被遮住了,宽大的兜帽盖住了头部,只露出一点点下巴,看不出年纪。
而真正引起张舟瑜注意的,是那人袍子上左边胸口位置的图案。
说是图案,不如说图腾来的准确。
妖冶的红色,是一条盘旋的火焰双头蛇。
这个图腾张舟瑜曾经在师父的房间看过一次,他已经忘了那时候是因为什么原因闯进去的,只记得冲进去后万年慈眉善目的师父第一次沉下脸罚了他,以及当时被师父匆忙掩在袖袍下的纸上,角落上就是这样一个红色火焰双头蛇的图腾。
张舟瑜并没有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之所以没忘,一则是他记忆力好,二则毕竟那是师父第一次惩罚他,且罚的不轻。
若不是今天再次看到,这件事估计会一直压在张舟瑜的记忆深处,不会被记起。
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只这么远远看了一眼,他不仅立刻认了出来,当年的那个画面也几乎同时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B大这个单子,是张舟瑜师兄亲自打电话委托的。
学校里要新建一栋楼,但自动工以来大小事故不断,导致工期一直往后拖延,因为这一块荒地附近曾经是乱葬岗,B大校长陈奇便通过友人联系上了张舟瑜的师兄张承安。
这不是一个很复杂的单子,做个风水阵,镇了就是。
张承安懒得跑,便联系了在北城历练的张舟瑜,让他去一趟。
风水阵半天功夫不到就完成了,但事后陈奇却又以私人名义请他再去自己家里看看。
原来自一个月前开始,陈奇便饱受恐吓短信和电话的困扰,报警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没过多久家里就开始闹鬼,一到晚上电视、电话、电灯、电脑等电器设备都会出问题,虽没有人受到实质性伤害,但精神困扰实在不小。
张舟瑜便是在陈家注意到了浅草湖的小鬼,随后追查到了一些相关情况。
曲清当年将儿子的意外溺亡归咎于学校设施建设的不合格,还曾不顾校领导的劝阻,将B大告了上去,闹的很不愉快,后来学校也曾因此而进行了整改。所以陈奇对曲清也很有些意见,本来按照曲清的资历,早应该升教授了的,因为这个事,到现在也只有副教授职称。
原本以为只是不甚复杂的恩怨报复,顺手解决了就行,谁知一路跟下来,却发现似乎并不那么简单了。
那个神秘帽兜男所说的计划是什么?十教的困阵是对方有备而来吗?目标是谁?还有那个双头蛇图腾……
许多问题涌了出来,张舟瑜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帽兜男并未再和浅草湖小鬼多说什么,只见他黑色的宽大袖袍抬了起来,张舟瑜这才发现那袖子里的并不是正常的手掌,而是森白的骨架。他瞳孔一缩,随即看到那指骨之间缠绕着蓝光盖在了浅草湖小鬼的头顶。
大约过了十分钟,小鬼的痛苦哀嚎声才渐渐降了下去。
“记住我刚才说的话,我能给你强大的力量,也能让你付出更大代价。”帽兜男破风箱似的嗓音再度响起,一只骨掌握住帽兜往下压了压,旋即竟化成一道黑烟彻底和夜色融为一体,消失了。
亓鼎一开始被张舟瑜抵在树干上,感觉很有些不适,但他的注意力很快便被身后传来的痛苦哀嚎吸引,他一边心悸一边为小鬼担心,想回身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被压的动弹不得,万幸没过多久那声音便消失了,四周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
又过了一会儿,亓鼎终于忍不住,学着先前张舟瑜说话的方式在他耳边用气音问:“怎么没声音了?”
张舟瑜只觉得一阵热气钻进他的耳洞里,带起一阵酥麻的痒意,几乎是立刻便站直了身体。
亓鼎终于重获自由,他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一点,贴着树干悄悄转过半边身子露出一只眼去看。
树林里空荡荡的,半分鬼影都无。
亓鼎心里“咦”了一声,干脆探出了整个脑袋,但除了交错的树干,他什么都没看到。
担心是对方用了特殊的方法隐匿的身形,亓鼎伸手揪住张舟瑜的袖子晃了一下,看到他看向自己,才用嘴型问道:“他们呢?”
张舟瑜放下摸着耳廓的手,出声:“走了。”
亓鼎一怔,“走了?那你刚才怎么不出去抓人,哦不,抓鬼?”
“这事儿没我一开始想的那么简单,查出眉目之前暂时不想打草惊蛇。”张舟瑜低声回答他,随后提步往帽兜男之前站的位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