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章恒哈哈大笑:“滴儿已经长大,再叫小字却是不该。不过在爹心里,你永远都是萌萌。”
左滴瞧着父亲胸前的眼泪和鼻涕,破涕为笑:“嗯,我永远都是爹的萌萌。”
疑虑尽消的父女二人,继续先前话题。
因父亲已接受自己的“不正常”,左滴再无顾虑,只是罗姨娘也与此事有关,她却半点不敢再说。
毕竟那时候才三岁,太过惊世骇俗。
“爹爹,你可曾想过退出朝堂?”左滴试探问道。
左章恒抚须沉吟:“滴儿如此聪慧,想来也是察觉不妥之处了。”
他叹气,“非是为父恋栈不去。朝中看似平和,实则危机四伏。滴儿可知晓当今局势?”
左滴歪着头问:“爹爹可是问女儿朝中局势?”
左章恒摇头:“非也,天下局势。”
左滴凝眉:“爹爹难住女儿了……滴儿又不是神仙,整日里足不出户,如何知晓。”
左章恒道:“当家天下国家众多,可强国却只得四方。北方有昇国,西边的翰国,以及南边南谕国,而我们大康,却在这三者之间。”
左滴认真听。
左章恒语带无奈:“论综合实力,康国无疑是当世顶尖。可我大康却是经历过改朝换代。旭末,天下大乱,地方势力拥兵自重,各处起义更是如雨后春笋。当今天子,便是游侠儿出身,他善谋略识人心,很快便凝聚一股强大的力量,后来一路征战,直到推翻前旭建立大康帝国。”
左滴第一次听老爹讲古,听的甚是入迷。没想到爹爹从前竟是那般慧眼,一下子就站准了队。
“可是旭国的动荡,也让其他强国看到了吞并的机会。康初立,正是最脆弱的时候,昇国举兵南下,还是你外祖杨世礼,率领杨家军血战死守。对方虽兵力倍数我方,但杨家军出名的悍不畏死,后因双方战况胶着,昇国怕被其他强国坐收渔翁之利,方才匆匆退兵。”
“然后呢?”左滴听得津津有味。
“昇国退走,可杨家军战况惨烈,已是十不存一。康帝震怒,经过两年调养生息,发兵讨昇。你外祖任征北行军大总管,康帝给他机会让他亲自为杨家军复仇……最后,昇国兵败,以千里之地相让,又送皇子来京为质,双方止戈。自那之后,诸国皆知康国是块难啃的骨头,边疆再无大规模战事。”
左滴恍然大悟,难怪便宜外祖父要自保,这大康的江山是他保住的,外加拓土开疆,真正的功高震主啊。
左章恒认可了她的观点:“岳丈他自知功高太甚,加之杨家先祖曾因此获罪,便上交兵权,远离朝堂纷争。为父甚是羡慕,此举不但免了祸起萧墙,若日后再有战事,亦可再次领兵,当真是进可攻、退可守。”
左滴连连点头,是的,是个老狐狸!
她看向父亲,目露崇敬:“爹爹之所以不像祖父那般,可是为了这天下黎民?”
左章恒无奈道:“是啊,康国逐渐稳定下来,可灾祸不断。水患、瘟疫等天灾人祸层出不穷。除此之外,尚有一个心腹大患,前朝刚倾,皇族郑氏的残存族人,始终亡我大康之心不死。诚然,天下不止为父一个好官。可更多的,却是尸位素餐。为父在任一天,便能压得住一天,若是不在其位了……唉,实是于心不忍。”
左滴打心眼儿里敬佩这样的父亲。
他明明知道各方都在对左家使绊子,明明知道康帝已不若从前对他那般信任,却因为想多做些事,宁可这样苦苦支撑。
头一次,左滴开始恨起了萧贞她爹,做帝王的是不是都会怀疑别人要夺他位子?真真不可理喻。
左滴站直,学男子般煞有其事的拱手行礼道:“父亲品行高洁,女儿受教了,还请受女儿一拜。”
左章恒看着搞怪的女儿哭笑不得:“你这是作甚?”
他扶起左滴,叹息,“若你是男儿该多好,左家可以交给你,为父也算对列祖列宗和天下苍生有了交代。”
左滴行过礼,正色道:“可女儿不同意爹爹的做法。”
“哦?说说。”左章恒疑问道。
“爹爹,女儿曾听过一句话: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女儿觉得应该讲给爹爹听。”左滴有些心虚,这个世界有没有范仲淹?
左章恒反复琢磨这两句话,猛然眼前一亮,击掌道:“妙,能说出此话者定为当世大儒!”
呃……左滴黑线,谁让你评价这话了?
她道:“爹爹如今位高权重,朝中不知有多少人眼红。圣心眷顾时,爹爹自是高枕无忧。若是圣心不再,再有他人落井下石,届时爹爹该如何自处?”
左章恒心道,自己还不若女儿看的透彻,近来所奏频频遭拒,便是训斥也有过几回,这不正是圣心起疑?
左滴继续:“若是真有那日,爹爹遭人诬陷,左府能不能保住且先不说,便是爹爹门生,岂不是会一并受到连累?”
她并没有危言耸听,前世太傅府满门抄斩,与左章恒有牵连的不知凡几,通通落得或贬官或发配的下场。
左章恒悚然一惊。
左滴还在继续说:“若是爹爹的亲信门生一并遭了发落,这朝堂之上,还有能为百姓说话的好官吗?那爹爹同圣上辛苦打下的大康帝国,会不会变成下一个旭国?”
左章恒只觉心中郁气难舒,女儿的话如重锤,字字砸在心上!
他艰难道:“为父何尝不想退一步?可若是退了,岂不更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
左滴笑眯眯道:“父亲大可以辞官保爵,然后……”
不好意思摸摸脑袋道:“办学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