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芸闻言抬头，惊惶难安。

“也许你见过翼国公府中的公子，觉得修行者就是人上人。其实，修行不像你看到的那般风轻云淡，高贵光彩，尤其是入我门下，往往要经历的，会比那些罪奴还惨。可即使经历千难万险，将来能如我一般的，万中无一。大多数人，会因为种种原因，中途夭折、坠落，费尽千辛万苦，奋力挣扎，大限一到，也抵不过那终天之憾，最后不过与草木同朽……。

“虽然你身属奴籍，可也毕竟是国公府的奴婢，看你的衣着打扮，想来也不是那低等的，你若是在国公府中安分度日，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你若愿意，我着人送你回去，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不会有人为难于你。

“可是如果今天你选择脱离国公府，你就失去了你最后这点身份，将来修行不成，想回到这样的日子也不可得。你还是……。”方知非耐心劝道，然而话没说完就被沈芸打断了。

“不，我不回去。”沈芸语声颤颤，越说声音越大，语气也越坚定，“是，我不是这世上过得最难的，我现在有衣穿、有饭吃、有地方住，我活的下去，可是，将来呢？

我做了国公府的奴婢，夫人说是恩典我，让我去给公子做小妾。做得再好，再得宠，也不过像被精心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儿一般，左右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

他们都说，我要忍耐，我要装傻，说这是我的命，人不能跟命争。

可是我不想就这样受着我这样的命，我没办法像他们说的那样继续活下去。我知道，我身份低贱，或许根本不配作您的弟子，我也不敢奢望能成为您这样的仙人。

可是，只希望您能可怜可怜我，给我一次试着改变命运的机会。”说着，沈芸再次对着方知非跪拜，一拜之后抬头，说道：

“即便前途多难，沈芸九死而不悔。”

她再拜，又复三拜。

方知非这次不曾避而不受。只见他轻笑一声，低声自语：“九死……不悔么？还真是……无知无畏呀。”

他走到沈芸面前，将她扶起，忽然出手，揉了揉沈芸的刘海儿，把还算整齐的刘海儿揉得乱糟糟地：“也是，你还是个小孩子呢，我跟你说这么多干嘛。好了，站直了，以后跟我说话，别跪来跪去的，我不喜欢。”

“嗯！”沈芸红着眼眶，带着满脸的惊喜，用力点头。

“今天得了你和秦玄，我心里满意得很，倒是再没精神去跟那么多人打交道了。我现在客居王府外院，不如你也暂时跟我去那里住些时日，等些许杂事平静下来，再作打算可好？”

沈芸继续点头，她这时候已经不会做别的表达了。

方知非领着沈芸，像是随意散步般，一路慢慢走回了方知非的住处，是赵王府的一处客院。回到客院方知非找人来给沈芸安排了住处，吩咐她早些休息，就离开了。

回到客院已经是黄昏时分，等到沈芸的住处安排妥当，已是入夜。方知非走后，沈芸关好了给她安排下的住处的门，来到卧房的床上，双手抱住膝盖，默默地哭了很长时间。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可是即使在梦里，她也隐约记得，自己是哭着睡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