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语抱了个软垫子在钢琴旁坐下,专注地细读乐谱。
另一边舞蹈排练区,以许夜兰为首的一群姑娘,正围着许夜兰安慰。
而这群人里,就数万小翠讥讽得最厉害:“阮语嘛,也就能唱唱小曲儿了,你是不知道,她以前还搞了一个放那种磁带的收音机来听那些资本主义音乐呢!”
众人纷纷附和着数落阮语,但脸上却不自觉地出现了一丝口不对心的羡慕。
就不提能放磁带的收音机有多贵,光是一盘磁带就要五块钱。
许夜兰道:“那又怎么样,下次我让我爸也买一台给我,大家一起听!”
“好啊,好啊。”大家面露欣喜。
万小翠说:“夜兰,你真是一朵白莲花,不,你是白兰花。”
她之前听到别人讨论集合前发生的事情,又听几位干事说许夜兰是白莲花——白莲花,纯洁,出淤泥不染,这时候用来拍许夜兰的马屁正好。
谁知许夜兰脸色一沉,狠狠瞪了过来:“你离我远点!身上味道那么重!”
坐在钢琴边昏昏欲睡的阮语听见争执,抬眼看去,竟然是万小翠哭着抓住许夜兰不放,许夜兰一脸惊恐,眼睛瞪大,不住推搡万小翠。
这一天天的鸡毛蒜皮,阮语瞧着都烦。
她懒懒地把下巴搁在软垫上,眼睛就合上了。
……
三天的排练时间一晃而过。
很快,文工团所有文艺兵都穿好军装带上乐器,上了卡车去往隔壁军区。
车开了□□个小时才到,之后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筹备汇演。
十月一号中午十二点,后台兵荒马乱。
几位老师抓着所有人一个个化妆,三下五除二,阮语被刷了个大白脸蛋,又去下一个老师那儿画眉毛,上腮红。
大家的妆全都往英气凌然上靠,画眉的那个老师嫌阮语的柳叶眉太柔,狠狠拿眉笔描了描,差点把阮语画成了张飞眉。
等化完妆,也差不多到两点了。
独唱节目被排在倒数第二,独唱完后就是大合唱。
阮语顶着妆面坐在后台小声唱着等会要表演的歌儿,乱糟糟的后台,只有她清浅的嗓音仿佛一条线,穿透嘈杂。
可不知怎么的,她今天总是心神不宁。
“阮语,准备到你了!”肖干事忽然闯了进来,大声道,“军乐团的都准备好了吗?陈高义?陈高义去哪了,他怎么不在,还要领着铜管乐队呢他!”
“我看见他出去了。”
“赶紧叫他来,准备上台了!”
阮语站起来靠近舞台,用帷幕藏着自己的身影朝外看去。
不愧是首都的军区,礼堂气派得吓人,起码上百排的座位,人头挤挤挨挨。
忽然,一道突兀的身影引起了阮语的注意。
第一排坐的都是领导,中间靠右位置有一位年轻的军官站起来,稍微侧着头对身边人说了什么,接着起身从舞台前走过。
他身姿挺拔颀长,衣服平整到几乎没有一丝褶子,军帽压得很低,瞧不见眉眼,只能见到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
这人步履带风,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后。
但接着,后一排又有个矮个子士兵站起来,追着之前那男人身影离开。
阮语转回视线,看见第一排红绸布铺着的桌上,空掉的位置还摆着名牌:沈随。
就在阮语恍惚的时候,身后已经乱成一团。
陈高义回来了,但是他的小号不见了。不仅是他的小号,还有一个男兵的单簧管也不见了。
肖干事急得眉毛冒火:“来之前让你们好好检查好好检查,怎么现在成这样了?”
“我记得我带了,我肯定带了的……”陈高义和另一个男兵手足无措,反复强调。
可再怎么强调,东西也找不到了。
此时台上另一个节目已经开始表演,肖干事都绝望了:“没有小号和单簧管,怎么做伴奏?陈高义,你怎么会马虎成这样!”
陈高义皱着眉强调:“我真的带了。”
带没带已经不是关键问题了,肖干事火急火燎去找政委和其他干事,还没等她出去,刘干事手里拿着一盘磁带过来了。
“急什么!”他教训肖干事,“之前不是录了一盘伴奏磁带吗?这边可以直接放磁带伴奏的。”
肖干事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忍不住抱怨:“幸好有磁带,不然都快汇演结束了出这个茬子,陈高义你要好好反思一下。”
陈高义忙不迭点头。
阮语回头时正巧看见刘干事手里的磁带,就是肖干事之前录下的伴奏,上面还有肖干事的写的字。
既然事情解决,她便不再开口。
许夜兰坐在休息凳上,与万小翠窃窃私语几句。不一会儿,两人一齐看着阮语的背影,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磁带由刘干事送去播音间,肖干事松了口气,走上前来拍拍阮语的肩:“不要紧张,好好唱。”
“好。”阮语点头。
答应完了,她又心不在焉起来,心里时不时闪出刚才那个离开军官的身影。
此时报幕结束,舞台也整理好,阮语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走上了舞台,站在独唱话筒后。
其他绿军装看着走上台的阮语,交头接耳了一番,目光带着惊艳。
追光变成了红色照在舞台中央的少女身上,阮语知道这是要开始了。